将近七点,黑色宾利驶进沁园。
席沐辰身穿黑色长大衣从车上下来,一如既往地一进门便将外套脱下递给清姨,“是否现在开饭?”以前席沐辰很少会在家吃晚饭,最近倒是不一样了,感觉家里有了烟火味。
嗯,这样才像一个家。
“嗯……安笙呢?”
“这会应该是在后院里,中午吃得很少,看着都瘦了一大圈。”
“我过去看看。”刚转身像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顺便将外套拿上。
后院里,许安笙正坐在摇椅上,望着夜空上的那一轮明月,以及离月亮最近的那一颗扑闪扑闪着的星星。
小时候穆芩跟她讲过,说这颗星星是天庭上的一位仙女,因为在众仙女中最为好吃,所以每天晚上则会被王母娘娘派来守着月亮。
虽是故事,但小时候她总会听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地总要多听几遍,因为她觉得这些故事都好美好美,而且听着感觉就像是真的一样。
“在想什么?”席沐辰来到她身后,见她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裙,便将外套给她披上。
许安笙转头,“你回来啦?”
“嗯,出来外面怎么穿这么少,小心又生病了。”她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心里有了阵阵暖意,好像她就是在等着他下班回家的小妻子。
“不是很冷。”
“听清姨说你午饭吃得很少,可是在哪里不舒服?”
许安笙摇了摇头,“没有。”她只是单纯的吃不下罢了。
席沐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披散着的长发轻轻地被风吹起,不禁伸手过去帮她整理,许安笙刚好看到他手背上那个还留着淡淡的痕迹的印子,抬着头看着他,问道:“是我咬的吗?”
席沐辰收回手,轻笑,“记起你就是那只小野猫啦?”
许安笙有些尴尬地又低下了头,其实她也不确实是不是自己,“对不起。”
席沐辰没接话,在她身边坐下。
好一会儿,许安笙却侧过头望着他,“席沐辰?”
“嗯?”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如若不是,之前他为何要让自己跟了他?如若不是,他又为何三番两次地帮自己?如若不是,他又为何待自己这般好?
所以,她想问问他。
席沐辰深邃的眸子蕴出淡淡的流光,转眸望着她纯净期盼的双瞳里那闪闪希冀的色彩,几不可察地怔了下,而后弯起唇瓣,俯身靠近她。
“难道你没发现我有多么纵容你吗?”
许安笙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因他的靠近一时之间也并没有躲闪开,今天的他穿了一件宝石蓝色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白皙的脖颈。
“嗯?”见她发呆,席沐辰出身提醒她。
许安笙才立马坐直了身子,正了正脸色,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没有说话,那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明天……想去趟许家。”为了打破这个有些尴尬的气氛,许安笙转移到话题说道。
“许家?”莫非……
“许昊霖,是我哥哥。”是的,她都想起来了,只是对于他们,她愿意提起的也就这只有这个名字了。
席沐辰因她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你哥哥?”
“嗯,以前小时候很多事情都忘了,只是现在想起来了。”许安笙只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还有想起其它吗?”席沐辰试探性地问道,有些期待。
“其它?”许安笙反问道,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席沐辰抿了抿薄唇,“没什么,明天我陪你去。”许安笙刚想说她可以自己去,不料他又接着说,“先吃饭吧,清姨都准备好了。”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饭桌上,许安笙虽吃着饭,但明显地不在状态上,“怎么啦,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见她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清姨担心地问道,但好在这两天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倒是好了许多。
“没,没有。”她只是在想,明天到了许家会是怎样,她又能否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在担心明天的事吗?”
许安笙低着头,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低低地应了声“嗯。”
“吃不下就不吃了,晚点如果饿了再吃。”想起她上去狂吐的模样并不敢强迫她多吃。
许安笙放下筷子,像是得到解放一样,“那你们先吃,我先上楼。”
望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席沐辰微蹙着眉,她的身体素质的确不怎么样,看来得想想办法才行。
冲完凉,许安笙穿着一条白色睡裙,背靠着床坐在地板上,想着,她还会在这里住多久,还有,离开这里之后,她还能去哪里?
直到房间门被打开,看到席沐辰走了进来,许安笙有些慌乱地立马站了起来,此时的他穿着睡袍应该是刚从浴室里出来,身形高大健硕,面容硬朗静漠,刚洗漱完,头发还湿着,整个人比平时多了点随意和懒散,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许安笙有些不自然地瞥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意识到她的不自然,席沐辰反倒是勾唇一笑,他本是没有穿睡衣的习惯的,只是不想又像上次一样吓到她,可没想到这样她还是不适应,看来他的姑娘确实脸皮太薄。
“要睡了吗?”
“嗯。”许安笙立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当着他的面躺下去睡总觉得有些别扭,可她一直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
看到她的窘迫,也没想要逗她,“那早点睡吧,我在隔壁。”
终于,许安笙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出去后才回到床上躺下。
——
翌日。
席沐辰陪着她来到许家门口,许安笙突然想起,他们好像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我想自己进去。”
席沐辰想了想,“好,我在这里等你。”许安笙抬眸,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前走去。
站在门外,望着熟悉的“许宅”二字,她竟有些胆怯地不敢按门铃,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如今却令她怯步。
“请问你找谁?”刚好一阿姨拎着垃圾走了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发呆,不禁好奇地问道。
许安笙一眼认出了眼前盘着头发,身材有些微微发胖的妇人,这么多年了,她还在这里,纵使这里已经换了主人。
“李婶。”许安笙轻轻唤了一声,小时候,她也总会陪自己玩的。
妇人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小姑娘,你认识我?”
“李婶,我是安笙。”
她是许安笙啊,她曾经是这个家的小公主,可如今,她却没有了双亲,也没有了家。
李婶惊呼一声,难怪她觉得眼熟,可又不敢相信,“你是安笙?你回来啦?天哪,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太太呢,太太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闻言,许安笙眼神有些黯淡,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笑着说:“是啊,我回来了。”
“那我去告诉先生他们,还有少爷,少爷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李婶,”许安笙拉住她,“我想自己过去。”
想了想,“那好,我先去忙,今天会在这里吃饭吧,我去买点菜。”
许安笙笑笑,没说话,望着她离去才从大门走进去。
还是曾经熟悉的场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还是记忆里的丁香树,也还是记忆里的那个秋千。
小时候,她经常和许昊霖在这大树底下玩耍。记得有一回,她在树底下捏泥巴,许昊霖则在一旁看书,没一会许安笙便用泥巴捏了座小城堡。
“哥,你看你看,这是我做好的城堡,你快过来看看。”小小的身体欣快地跳跃着,丝毫不在意手上和脸上都沾上了泥土。
许昊霖放下书朝她走去,看她一脸小花猫的模样便拿起纸巾帮她擦了起来,“你呀,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跟只小花猫似的。”她这性格开朗活跃得像个男孩子。
许安笙嘻嘻地笑着,一个念头闪过,趁着许昊霖不注意便把手上的泥巴往他脸上蹭,并哈哈大笑起来。
“哥哥也是小花猫了。”担心他会责骂自己的调皮便连忙跑开了。
想起这些童年美好的时光,许安笙觉得心头一暖,只是如今却……
“安笙。”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便转过身去,只见许昊霖正大步朝自己走来。
今天一大早便收到席沐辰的信息,知道她已想起曾经的记忆,心里不免觉得欣喜,但同时又是心疼的。
下一秒,便被许昊霖紧紧抱住。
这个拥抱,久违了。
“哥。”不禁声音有些哽咽,原来,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她再不用羡慕许雅昕了,真好。
“对不起,安笙,是哥哥没能保护好你。”
许安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从他的怀里离开,“不怪你,哥。真的。”
因为有他,让她觉得在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又怎么会忍心怪他呢。
许昊霖摸摸她的头,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调皮的会围着他转的小安笙了。
“没事了就好,我们先进去吧。”
踏进客厅的那一刹那许安笙有些恍惚,她好像看到了许楚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了穆芩端着削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边叫着坐在地板上的她去洗手准备吃水果。
除了家具和地板上的地毯,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可这里却已不再是她的家,也没有她至亲的家人了。
许昊霖拉着她的手想牵她坐下,刚好从楼上下来的许雅昕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地惊叫起来,“许安笙,你怎么会在我家?哥,你为什么要牵她的手。”
连忙从楼上跑下来,并且用力地将两人隔开来,许安笙险些一个站不稳,好在许昊霖扶住了她。
“昕昕。”许昊霖疾声呵斥。
“许安笙,你少在这里装可怜了,是不是韩煊这段时间不在你太寂寞所以就勾搭上我哥了。”
瞥了她一眼,原来她还不知道。
“昕昕,怎么大喊大叫的?”章玉芳听到声音推着许楚杨走了出来,看到许安笙也并不惊讶,在此之前许昊霖已和他们说过了。
反倒是许安笙,垂在身侧握紧了的拳头泄露了她此时有些紧张的心情,就在她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章玉芳先说话了,
“安笙来了啊,快坐下吧,怎么一直站着。”虽然不知道她过来是所为何事,但知道她刚失去母亲,对她多少心存怜悯。
“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一旁的许雅昕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禁叫起来。
“昕昕啊,安笙以后就是你姐姐,说话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没大没小了啊。”
“小叔,小婶。”好一会儿,许安笙才唤道。
对于许楚杨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而章玉芳印象来深些,但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他将她们母女赶出许家的那一晚,那么决绝,那么无情。
如今她还能这样尊敬地唤他们一声,无非是因为许昊霖以及……
“嗯,”坐在轮椅上的许楚杨轻应了一声,“你母亲的事我们也听说了,若是今后有困难尽管说,毕竟……”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只是这最后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
许安笙咬咬唇,“不用了,今天我来只是想问清楚,当年我爸为什么会走得那么突然。”许楚雄一走,她的家就散了。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许雅昕来来回回似乎听明白了,但却完全不接受许安笙和自己是姐妹的这个事实。
“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和我爸妈说话,你爸是怎么死的与我家又有什么关系?”
呵,当真会没有一点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我这不是正在问许董吗?”
许安笙故意加重了最后两字,如果说刚才的一句小叔是出于尊敬,是出于对许昊霖的在意,那么此时的一声许董便是彻底地断了她与他们的关系。
好一会儿,才听见许楚杨的声音响起,“许氏原本就是我的,只是被你父亲抢了去,还搭上了我的一条腿,至于他为什么会走得那么突然,那只是个意外。”
“呵,”许安笙笑出了声,“一句意外,就可以撇清一条人命吗?”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也知道是一条人命,那你可得为你说的话负责。你父亲的死确实与我们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直接关系,章玉芳在心里补充道。
“是啊,人都走了,你们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若不是如此,我妈也不会死。”
许昊霖握住她的肩膀,“安笙,你别这样。”她的悲伤令他感到心疼感到难受。
见状,许雅昕十分不悦,怒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你爸的死怪我家,你妈的死也怪我家,谁不知她是被活活烧死的,说不定是她做了什么伤天……”
“啪!”话还没说完,许安笙便抬起手臂朝她脸上扇去一巴掌。
那可是她的母亲,她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痛,凭他是谁,她都不允许有谁说她的一句不是。
“你打我?”许雅昕捂着火辣辣地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瞪着她,她长这么大还没挨耳光,而如今还是被她所讨厌的人赏了一耳光。
章玉芳连忙将她护到身后,反手就还了许安笙一巴掌,她的女儿,她不允许被谁欺负。
“妈,你这是做什么?”章玉芳的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哥,是她先打我的。”她无法忍受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现在却去护着别人。
“你闭嘴!”许昊霖厉声喝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大伯母,怎么不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活该被打。”
“我才是你妹妹!”许雅昕气得直跺脚,许昊霖不去理会她,“安笙,你没事吧。”
许安笙朝她轻轻一笑,在这个家也就还只有他会真心关心自己了,“没事,一巴掌而已。”
是啊,一巴掌而已,她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一巴掌她还能承受不起吗?
许安笙冷冷地看着他们,“是不是意外,我自会去查清楚。”
说完便不等他们是何反应便大步向外走去,许昊霖紧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