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然后叹了口气。
世间如无边苦海,众生沉沦于中,无希无望,无乐无喜,难以出离。
一二三四等,每一等都有自己的共性。
第一等,如浅川歌这种,在那些临时派遣工看来,这就是人上人。
他们的共性就是“稳定”,这是一个非常稳定的阶层,人来人往,永远都有,因为他们是社会的中坚,是工作的重心,是上面大人物的们安心生活的基石。
有浅川歌这种人在,东京就稳如泰山,这个阶级的第一要务就是稳定。
第二阶级,则是“麻木”。
第三阶级,是“沉沦”。
最后的流浪汉们,则都是社会的边缘人,彻彻底底的已经失去了一切,而且几乎很难再拥有一切了。
“世间如无边苦海,众生沉沦于中,无希无望,无乐无喜,难以出离。”他嘴上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么多思想活动,实际上也就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啊?大师,怎么了吗?怎么突然说中文,我听不懂啊。”浅川歌倒是没有领会到十方表情的意思,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十方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站起来,想了想,然后在房间里找了找纸笔,用中文写了一封信。
然后他拿着信,离开了医院,走之前帮浅川歌关上了门。
出了门,他回了自己的出租屋,洗了个澡,清理了一下身上,换了身衣服,带上了自己一直挂在了晾衣杆上的袈裟。
换下了一身便装,将武僧的劲装穿上,披上袈裟。
先去邮局,投递了一份跨国邮件,寄给方丈的。
仔细贴上邮票,递给工作人员。
然后……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要回去那栋大楼。
他大概已经明白那栋大楼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得回去一趟才行。
————————
在天上。
真的很高很高的天上。
有一座大陆。
噢,不能叫大陆,应该说,有一座小岛。
约莫一座城市大小,不算小,也不算大。
小岛处在白云深处,宁静悠远,似乎有水源,不停的有瀑布从上面撒下来,然后坠落到云端,华为云朵的一部分。
浮空岛上有猴儿,一个个油光水滑,看起来吃的都很好,这些猴子劈崖填峪,攀危崖,冒飞泉,抓着藤蔓四处腾空飘荡,采摘着新鲜的花朵与茶叶,还有野果。
仔细的一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些猴子都在搜集茶叶,还有酿酒,一个个通人性的要命,比起猴子更像是人。
朱雀烈行走在这座浮空岛之中。
朱雀烈,武家之子,天上院家的家臣,朱雀铭之父,是一个伟岸的中年人。
他留着小胡子,穿着青色的大袍子,袍子上刻印着家纹,低着头,亦步亦趋的在这座浮空岛上行走着,每一步都恪守礼仪,连距离都有严格限制。
朱雀烈走过木质小桥,从猴群里穿行,然后来到了一座木质宅邸里。
这是一座典型的日式宅邸,古色古香,散发着清新的原木香味,品味十足。
朱雀烈继续前进,走进毫无防备的宅邸。
宅邸之中,是很漂亮的园林,有一整套完整的滴灌系统,丰富的奇花异草,超过两千种不同的植物,并且还带着丰富的美学造诣,一步一景,走进去,仿佛陷入万花筒一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每次挪步,都好像是穿越时空一般,能够观赏到世界上不同的花景。
这个不同,是完全不同,不同的地理位置,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海拔,乃至是海洋和陆地的分别。
各类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从星球这头到那头的珍奇植物都在这里栽植着。
朝着旁边东瞧瞧,西瞧瞧,四处观察着这美丽的花园,在普通人的眼里,恐怕再没有哪个地方能像这里那般丰富多彩,花园占地很大,看起来就像是各种自然环境的大杂烩。这里有草原,有雨林,有沼泽,有平原,有各种类型的森林,甚至还有沙漠的气候!
但是无一例外的,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树木,药草,充满绿色的气息,各类花朵和叶子的清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任何植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它生存的地形,哪怕是海藻都有个巨大的水族馆般的玻璃之城养起来,一切都那么如梦似幻。
阳光被特殊的光学仪器改变,扭转,透明的大棚笼罩整个园林,让其中的光线闪烁着彩虹般的色泽。
朱雀烈知道,这是宁大人的住所,如果没有得到许可就进入,在其中转上那么几圈就能从另一处走出来,没有什么危险。
比起其他的大人,宁大人真是仁慈的难以置信,她竟然从未杀过冒犯之人,是最为宽厚的大人。
这也是朱雀烈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原因,
如果是宫大人的话,他就是万万不敢前去拜见的。
整个日本,恐怕除了源那只母狐狸之外,没几个人能压的下去宫大人的脾气,在那位面前,真的会死人的。
在园林里穿梭,很快,他就来从七绕八绕的园林之中,找寻出了唯一的进口,通过正确的进入方法,就可以找到宁大人的居所。
七绕八拐,经过了许多莫名其妙的,颠倒视觉和感官的奇妙转换,比如明明知道自己走在左边这条路,但是实际上,你必须按照前方的路来拐弯,不然就会消失在森林之中,十分诡异,比童话中巫婆的森林更加渗人。
走了好一会,朱雀烈停了下来,因为他来到了真正的宅邸面前。
这座宅邸,看起来倒是没有外面的园林那么花哨,就是普通的和式大宅。
穿过御所正门,穿过内庭,他来到一个小别院里。
“宁大人。”他跪在地上,恭敬的匍匐在地,如此说道。
“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名叫宁的天上院家族成员,如此说道。
她是个女性,盘着头发,穿着家居和服,厚重端庄,约莫四十多岁,身上的布料看起来并不豪华,不如说,甚至过于朴素了。
但只有识货的人才知道,这种布料一小块就足够买下一条街,因为这全都是超感知层面才具有的稀罕材料,极端稀少,并且拥有者超乎想象的性能,能够用作许多方面的用途。
然而在这里,这种东西只是被做成衣服而已。
这衣服没什么妙用,仅仅追求的是“昂贵”罢了。
这个地方看气氛,应该是由很多仆役女佣们在其中穿行,维持着日常,最好还有再有几十队禁卫军昂首挺胸,对于自己能保卫天上院家感到深深的自豪。
最好还要再来一栋气派豪华的大殿,悬挂着庄严的徽章,彰显气魄。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没有,整个房子异常的朴素,甚至看起来都没什么人照顾。
在这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身边,只有一位端庄的老妪在帮忙照料,连个多余的佣人都没有。
这都是因为宁大人不喜铺张浪费,所以一切从简而已,如果是宫大人的话,那里就真的是充满了低调的奢华了。
对于真正成员只有不到十位的天上院家来说,宁大人真是异常的好说话了。
“宁大人,我的儿子,朱雀铭,在【精神投影】内部失踪了,我恳求您,希望您能给予我进入的权力。”朱雀烈跪伏在地上,恭谦的说道。
“【精神投影】?他为什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宁坐在榻榻米上,一边插花,一边问道,漫不经心,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是……是源下的调令,源最近有些过于狂妄,自从掌握了怪异事件处理部之后,行事就越来越跋扈,已经没有以往的章法了。”朱雀烈如此说道。
“源的调令?源能够调的动朱雀家的人吗?我看是宫下的调令吧?”名叫天上院宁的高贵妇人随口说道。
朱雀烈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上。
他当然知道,源的调令是不可能调的动朱雀家长子的,必然只有天上院家族的调令才能调的动他最看中的儿子。
但他不可能这么说,除非他想死。
对尊贵的主族说这种话,那就是自寻死路。
而且,就算是这种旁敲侧击的暗示,也已经是赌上性命的决断了。
如果对方不是宁大人,而是宫大人的话,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种含有私心,试图裹挟主族的话。
天上院宁停止了插花的动作,转而撇了旁边跪着的那个中年壮汉。
朱雀烈,着名的武士,具有五种超感知的强者,阴阳术与剑术齐修的天才,朱雀家的家主,在外面也是万人簇拥,弟子们和下人无一不是对他诚惶诚恐,他一声令下就能裁决无数人的人生。
这样的人,在天上院家看来,也不过是一条可用的狗而已。
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说是“失踪”,可他估计早就知道了,那代表的只要死亡,他的儿子死了。
所以,他虽然五体投地,额头触地,但却双眼充血,面目狰狞,宛如吃人的野兽。
可再仔细看去,只不过是枯瘦无力的懦夫罢了。
“你想进去找,那就进去找吧,但是,不要耽误了大事,还有就是,【精神投影】,不能被干涉,否则的话,你就自裁吧。”天上院宁说道。
说完,旁边的那个老妪就站起身,拉动一座屏风,将视线隔绝开来。
朱雀烈的额头咚咚咚的在地面发出声音,然后背着身倒退,退到了园林内部。
然后,只见眼前一花,那座宅邸就消失不见了。
园林再次让人眼花缭乱起来。
现在,只需要随便找个地方走两步,只要没有走对的路,那就一定可以走出去,因为这里除了一条正确的路能通到这里,其他的移步换景,全都是出路。
园林里没有死路,因为这是宁大人的观景地,是不能见血的,一切的一切都有规矩。
一路退了出去,重新回到外面的浮空岛,朱雀烈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是宁大人,算是同意了。
不过,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宁大人在帮助自己。
他还不够资格让天上院家的大人们出手帮助。
宁大人恐怕只不过是在警告宫大人罢了。
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调查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因为【精神投影】这件事,让诸多大人们都起了一些争执,包括宫大人在内的几位,都对宁大人这种缓和的情绪有所不满,不管如何,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别的不说,宫大人一向自诩公正,而他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秉持公正,纠正其他天上院大人们的错误。
可宁大人性情温和,时常做出一些慈悲之举。
那么,在其他人看来,是经常惩戒其他人,甚至呵斥其他大人的宫大人,和温和的,常常抛弃一些规则,愿意抬手放一马的宁大人,谁才是“公正”的那个呢?
朱雀烈不敢说,因为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几位大人,他也不敢去深思其中的东西,因为这是大不敬。
只是,他的儿子……死了。
最亲密,最看中的儿子,最能够继承衣钵的儿子,被那只母狐狸坑害死了。
所以,他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利用大人们微妙的关系,来撬动局势,使得自己可以有权力进入【精神投影】里。
这样,他才能调查出儿子的真正死因,以及追查可能的凶手,还有回收尸体,以及回收那把家传名刀【破限】。
对他而言,儿子和家传名刀,几乎一样重要。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是赌上性命,哪怕是有可能被宁大人怒斥,要求自戕,他也得来这一趟才行。
一路顺着走了出去,他走在了浮空岛的边缘,那里有一根稻草系成的绳结。
拉开绳结,只见周围一阵扭曲,浮空岛逐渐消失,而他的身躯似乎在空间的某种平滑结构里滑行。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十几秒后,他正在站在一座神龛之前。
恭敬的将神龛收起来,他起身,佩刀。
出发,前往【精神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