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长风闻言,叹了一口气,握住唐婉君的手,心疼地捏了捏。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世间任何不平之事都能完满解决,这几年经历的事多了,才发现,世间真正能善终的少,多的是遗憾和不甘。
“我们一起努力。嗯?”
唐婉君感受着从上官长风处出来的温暖,情绪渐渐平复了。“嗯,我们一起。”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握不到了。
思量了许久,唐婉君再度开口:“长风……”停顿一会,继续道:“你有没有觉得当今的皇上,已经不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李治了?”
上官长风感受比唐婉君深,“他如今已然是天子了。”
两人怅然了一会,便说起了良辰。唐婉君放下去的心再度提起来,“我总觉得良辰这次前途莫测。”
提起良辰,上官长风想起上回说要去查张佥正的事,“这事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良辰与张佥正……如果良辰出了事,我想张佥正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唐婉君讶异:“两人的关系……很亲密?”
上官长风有点难启齿,只含糊道:“良辰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剩下她一人。同是江州人,张佥正年年回乡,良辰跟随左右。两人认识多年,我猜张佥正不会袖手旁观的。”
事实上,叶家早已落魄,叶修仪虽不时接济一二,却也是杯水车薪。叶家老太爷过世后,叶家便分了家,良辰的爹因怀才不遇,郁结在心,在良辰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了。良辰的娘受不了苦,留下良辰一人,去了边塞之地,给人做续弦,从此杳无音信。因着父亲与张佥正的一点交情,良辰便投靠了张佥正,跟着张佥正学习医术。张佥正的家眷远在江州,张夫人怜惜丈夫身边没个照顾的人,又怕被不知根底的人近了丈夫的身,便默许张佥正收了良辰。不过,良辰宁死也不肯入张家的门,并要求对外隐瞒两人的关系。
上官长风之所以知道这么详细,全是运气。一直张佥正身边好多年的小厮犯了事,被逐了出来,身无分文去偷窃,别扭送到官府去。他无意间得知,花了些力气,才把这人的嘴撬开。他怕婉君知道实情后对人性失望,决定隐瞒细节。
唐婉君有颗玲珑心,虽然上官长风语焉不详,但她能肯定良辰与张佥正之间的关系。若她知道上官长风的想法,她定会抱怨把她想得太脆弱。
“无论良辰与张佥正之间是何种关系,我都不会看轻良辰的。她若是有心依附,进了宫,就不会与张佥正撕破脸了。”
上官长风不能在宫中过夜,两人说了一会话,唐婉君便目送他离开。
回屋上床歇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时想着良辰,一时想着钟离司药,一时想着武昭,脑子里乱哄哄的,导致第二天她起床后,头有些痛。
更让她头痛的是,吟非带来的一个消息。
皇后怀孕了!
唐婉君惊得失手打破了手中的杯子,这怎么可能?!
吟非见她失态,疑惑道:“你们怎么都般反应?皇后怀孕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们却如临大敌。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们?”
“嗯,来的路上我撞到了高湛,和他说起,也是你这种模样。还有良辰也是,她还失手打翻了药壶。”吟非见唐婉君表情越来越凝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三人肯定有事瞒着她。
吟非忍不住抱怨道:“我说你们都没把我当朋友,有事净瞒着我。”
唐婉君摸了摸吟非的头,“确实有事瞒着你。我快要出宫了吗?皇后有孕,龙颜大悦,指不定会大赦天下。我可能会提前出宫呢。高湛和良辰肯定也是猜到这一点,舍不得我。说实话,我也舍不得你们呐。”
吟非觉得这解释有点牵强,但婉君与良辰他们的感情比自己深,还一起度过患难,难过也是应当的。“婉君,你真的要出宫了吗?”
唐婉君点点头,“嗯。我会想念你们的。”
把吟非打发走了之后,唐婉君急急忙忙去找良辰,却扑了个空。一问,得知良辰被召去皇后宫里,想也不想便赶过去。
来到椒房殿前,被拦住。“皇后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唐婉君按捺住心焦,“麻烦通禀一声,唐医女有事求见皇后。”
守在门口的宫女板着脸,冷道:“皇后有令,奴婢不敢不从。”
“这闲杂人包括朕在内吗?”一道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干宫女太监,应声跪地,刚趾高气昂的小宫女哆嗦磕头求饶。
元宝上前踢了一脚,狠声道:“混账!还不进去通传!”这种水平也能在皇后宫里当值,业务水平低到令人发指。
李治抖了抖衣袖,走了进去。
唐婉君立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忽然,前头传来李治的声音,“唐医女也一起吧,正好给朕解解惑。”
椒房殿中弥漫着一股喜气,皇后半躺在榻上,良辰正立在一旁为其诊脉。
见李治进来,皇后脸上浮起一抹嫣红,挣扎着起身请安,被李治抬手阻止。“皇后不必多礼,身子为重。”
良辰退到一旁,朝唐婉君投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李治坐下后,朝良辰望去,“良辰,方才可是你为皇后诊断?脉象如何?”
良辰回道:“奴婢惶恐。皇后脉时而强有力,像是怀胎之象。时而如常人般,一时间奴婢不好做判断。”
“既然如此,”李治看向元宝,“去典医监将当值的太医医女都请过来,让他们好好诊上一诊。”
元宝领命而去,不一会赵佥正带着十余人到了椒房殿。因男女有别,先是太医们隔着帘子和帕子,给皇后诊断。首医女则带着医女们,轮流给皇后把脉。
等赵佥正等人都把完脉,李治吩咐道:“赵佥正,你负责给朕一个结果吧。容许你们讨论片刻。”
赵佥正看了在场的人一眼,缓缓拱手道:“回禀陛下,皇后的脉象有可能是滑脉。只是月份尚浅,需等些时日再确诊。”
皇后挣扎而起,柔声道:“陛下,臣妾听闻唐医女医术也是了得。臣妾也怕是场空欢喜,请陛下允许唐医女再为臣妾诊脉。”
李治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唐医女你便诊上一诊吧。”
唐婉君正想弄清楚事情真相,闻言上前,细细把脉。确实像怀胎脉象,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哪里不对。
“如何了?”。李治见唐婉君似乎在走神,忍不住问道。
唐婉君收回手,福了福身,“回陛下,皇后的脉象确实像是怀胎之象。”
李治看出唐婉君有所保留,追问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这一问,椒房殿里的人都忍不住盯着唐婉君,不少人秉着呼吸等她的回答,皇后的眼里闪过不安之色,怕被发现,连忙垂眸,伸手抚着肚子。
唐婉君想了又想,在记忆里都找不到类似的病症描述,只好摇头道:“可能如赵佥正所言,皇后怀胎月份尚浅,脉象才会时重时轻。”
李治闻言龙颜大悦,虽然他已经有了一位皇子,且与皇后感情一般,但宫里孩子不多,如果皇后能诞下子嗣,有助于安定天下民心。“赵佥正,你们典医监可得用心了,若有任何闪失,朕定会追查到底。”
赵佥正连忙应答,心里却有些不安。
椒房殿里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漪澜殿,萧淑妃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青鸾见状,连忙挥退在旁侍候的宫女,低声安慰着:“娘娘不必动怒,这十月怀胎,日子还长着呢,生不生得下来,还两说。就算生下来,也有可能是位公主。如果真的生下一位皇子,可咱们小皇子占了长。娘娘切莫过于忧心。”
萧淑妃咬牙,摸起手边的白玉瓷瓶便砸了出去,恨声道:“可恨我布局,到头来全为王霓裳那贱人做了嫁衣。”
青鸾生怕萧淑妃弄伤手,连忙上前扶她坐下,再吩咐人进来打扫干净。
萧淑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示意青鸾扶她进了内室。“司药房那小丫头不是很肯定地说,当初良辰给皇后开的药方就是给不孕妇人喝的吗?怎么这会又怀了呢?”用力绞着手帕,“可惜把她弄死了。早知道多留点时日,到今天给皇后那贱人添个堵也好。”
青鸾也觉奇怪,那小丫头是她亲自审问的,说得有根有据。她还托人到宫外问过好几位大夫,说的和那小丫头一样。“说来也奇怪。难道良辰真的这么厉害,后面给她治好了?”
萧淑妃觉得脑袋胀痛,忍不住伸手揉起来,青鸾见状,急忙上前伺候。
就在萧淑妃觉得好些的时候,有宫女来报,说来了赏赐。
萧淑妃以为是皇上的,连忙整理好仪容,出来迎接。
没想到来的是椒房殿的大宫女紫霞,萧淑妃当即脸色就变了。
紫霞福身请安后,传了皇后的话,中宫有喜,不过怕太张扬吓走腹中孩儿,只低调地赏各宫一些当季水果。
萧淑妃瞧着紫霞脸上毫不掩饰的嚣张,心里恨不得将水果砸到王霓裳的脸上。青鸾连忙上前,接过,和紫霞寒暄几句。
待紫霞走后,萧淑妃将水果全扫到地上,吩咐道:“来人,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拿去喂畜生。”示意青鸾附耳过来,“你去安排下,把当初良辰给皇后开的药方传遍宫里,找几个机灵的宫女太监,私底下议论皇后这次怀孕颇为蹊跷。”
青鸾福了福身,道:“娘娘放心,奴婢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