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着僵硬蜷缩在地上完全不得动弹的男人,纲的唇角微微掀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那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却令此刻全神凝视他的兰兹亚暮的感觉全身发冷,就仿佛他正一丝/不挂的站在冰天雪地中,呼啸的北风猛烈地打在身上跟针刺的似的那么疼——虽然此刻他的全身确实扎满了细小的银针。如果这些针再大一个型号,那恐怕现在的他看起来就会像一个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的刺猬一样那么可笑。
“对敌人心慈手软的人,永远都是最弱小的存在。”纲的声音低沉魅人,带着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慵懒的眯起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指尖轻轻的滑过兰兹亚的眼睛,“这里有犹豫,有挣扎,有不甘,有罪恶感,却惟独没有杀意。”
他们的距离很近,那人温热的呼吸就洒在他的耳朵边,有一种微痒的触感。虽然这气氛有些暧昧,可纲的声音太过于平静,就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霎时间在兰兹亚心中掀起一片波澜。
“闭嘴!你这个家伙在胡说什么!”恶狠狠的吼出声,兰兹亚怒视着那近在咫尺的少年。但在面前那双晶莹剔透的棕眸中,他只能看到自己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丑陋的简直令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哦?”仿佛感到了意外似的微挑起了右边的眉,纲缓缓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狼狈趴在地上的男人,唇角吊起了抹不知是嘲弄还是漫不经心的微笑,“我只知道一点,就凭你这颗软弱的心,是永远也赢不了我的。”
“心?不要摆出一副自以为明白我的样子!”挣扎着坐起身,兰兹亚发出像是困兽一般的绝望嘶吼声,“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打倒敌人并将他拖进地狱就是我的真心!”
一句句的将心中的郁结全部喊出来,兰兹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他只是感觉,如果再不将心中的悲愤宣泄出来,他一定会像一个膨胀的气球一样用力的炸开。发泄过后,绷紧的肌肉令身上的伤口一阵阵的抽痛起来,可是他不在乎,反正这沾满血腥的破烂身体他早就不想要了。如果不是为了向六道骸复仇,世界上早就没有兰兹亚这个人了吧。
银针上的毒液开始发挥作用,兰兹亚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上的任何疼痛,只有一种麻木感快速的流窜进每一个细胞内。这令他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眼皮沉重的好似有千万斤的重担压在上面,每一次的眨动都让他觉得下一秒它们就会永远的闭上。
六道骸,报仇……
混沌万分的脑袋里只有这两个词语在不停的交织、盘旋,让他维持了最后的一丝清明。不能闭上眼,不能死……
“你很累了,睡上一觉吧。”一只手覆在了兰兹亚努力睁大的眼睛上,掌心上的温热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倦。在这个世界彻底黑下来的前一秒,他只能逆着光看见少年颊边的微笑,有一种温暖的错觉。
果然是,喜欢用欺骗来引人下地狱的恶魔。
“啧,这么拼命做什么,又没有人逼你。”纲的声音很低,就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他立在兰兹亚的身边,却有一种时空错位的颠倒感。
这种话以前他也常说,只是那时的对象是那个一上战场就跟拼命三郎似的R。虽然接了任务大家都是尽全力完成,可好歹他们还有分寸,纵使遇到强敌打得很棘手,也不曾让自己陷入真正的险境,总是设法最谨慎的完成任务。可R就不同了,他那个一开打就兴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个性让曾经负责全局部署的V很是头痛。也许任何一个指挥官遇到这么一个临场总是出变故的下属都会头痛得要命吧。虽然V炼狱修罗式的实力让R甘拜下风心服口服,在布置作战方案的时候也是答应乖巧的不得了,可一到了上真章的时候,他就不是他了,不打得全身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是不会尽兴的。因为这个也没少挨训,可他本性如此冲动起来自己也管不住,V又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他,事后还得给他收拾残局兼疗伤。
每当那个时候,O总会一脸幸灾乐祸的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看着卸掉了面瘫式微笑的V冷着脸给躺在床上全身血淋淋的R擦拭伤口,一丝不苟的上药,他的笑容就会越发的欠扁,“啧啧,V你现在好像个尽职的保姆哦,我就说过你很适合这方面的……”
往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银针就会‘刷刷’的破空而去,整齐的在墙上或门上严格的按照O的人体比例钉出一个飞奔状的人形。然后某人就会装作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从另一个方向,笑嘻嘻的搭上V的肩,“我就说你是个闷骚吧,冰山下的活火山总是在蠢蠢欲动,害得我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就扑进死神的怀抱了。”
“再罗嗦下去就把你的嘴缝起来。”正在缝合伤口的手威胁似的在空中停顿了那么一秒,没想到不小心扯到了刚刚止住血的伤口,R痛的轻轻吸了一口气,V赶忙回神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尽量缩短时间减少他的痛苦。虽然心里关切,但面上还是冷冰冰的,说出的话也跟冰块似的硬邦邦,“每次都这样,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当自己是超人吗,什么样的对手都敢往上冲,等下次你打得缺胳膊少腿,大概就会知道后悔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嘿嘿……”R只能傻笑着面对V的怒火。他当然知道那人心里对自己关切至深,可无奈性子实在别扭得紧,什么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味。好在自己已经习惯了,铜墙铁壁往面前一挡,过滤一下听起来不痛不痒,反而倒挺舒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脸皮厚了,还是已经彻底朝着变态的方向发展了。
想着想着R竟不自觉的又傻笑起来,看得V不禁捏紧了手里的银针,手背上弹起一个大大的青筋。自己战斗力虽强,可心理还没有变态。跟小强,果然沟通不能。
“哎呀哎呀~,真是差别待遇,看得我好伤心啊。”故作伤心的抹了抹眼角,O的嘴角却扯起大大的笑容,好似一只狡黠的狐狸正慢条斯理的梳理着自己全黑的肚皮。
于是,某只单纯的小孩和某只自认为不是变态的变态,同时背上寒了那么一下下。
他们在闹的时候,小E永远会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
有一种家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会痛,不会哭,不会难过,只能微笑着将自己彻底掩入黑暗中,冷眼的看着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那些感觉太过奢侈,要不起,不能要,否则下一秒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面对彼此,他们才会彻底放松下来,会互相打趣,会闹得不可开交,会有一种幸福的……错觉。
不知不觉就被过去的记忆扰乱了神智,纲仰起头望着天空,棕眸睁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宝贝的孩子。直到眼眶微微的抽痛,他才用力的合上眼睛,唇边勾起了与往常无异的弧度。
那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碧蓝的天幕之下,闭起眼浅淡的微笑着,却让人觉得孤独无比。
里包恩看见那人难得的脆弱,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好像漠不关心似的不停的抚摸着手里变得圆滚滚的列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有的一切自然由别人来看才更清楚,更何况是由心思细密如电的里包恩在旁一看,自然什么都尽收眼底。早在进入黑曜的时候,他就发现纲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只不过自己一向喜欢作壁上观,等待事情自然发展,所以也就只是更加仔细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刚刚,纲的反常让他彻底觉得某些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他对这个孩子其实还有很多的不了解。这给了他一种无力感,就好像一个不会放风筝的人刚刚掌握某种技巧正兴致勃勃准备越放越高时,偏巧一阵大风刮过,让他只能紧紧的拽住绳子。
纲的过去就像是对于里包恩这个风筝掌控者的自然力,他无法抗拒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拽住纷乱线团中的一个线头,正欣喜的准备抽丝剥茧理清一切,却又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段线死死的缠住了自己手上的这根,让他只能叹气放弃,另寻出路。
这怎么能不让一直掌握全局的里包恩感到气闷,却,引出了他更多的好奇心。这种情况对于他来说还真是罕见。好奇心?还真是奢侈的东西呢。
习惯性的压了压帽檐,在一小片阴影之下,里包恩的唇边扯出了一丝不知名的笑意。
早已静立了许久的山本迈开大步走到了纲的身边,没有说话,没有作声,只是大手一伸,揉乱了少年原本就蓬松的头发。他不是会想太多的人,也从不去胡思乱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他只是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那人需要自己,他就一定会站在他的身边。
原本以为那人会像以前一般抗议自己的举动,或是回以一个没有意义的微笑。但是,却没有想到纲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抬起头望着山本那双明亮的黑眸,突然浅笑出声,脸上懒懒的却较平日里要生动许多,“武,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你去见几个人。”
山本只觉得时间在一瞬间静止了,他什么都听不见,感觉不到,眼里只剩下一张言笑晏晏的脸。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一刻,那少年的世界,突然对他开启了一个小小的角落。不大,可对他来说,却足矣。
“嗯,好。”毫不犹疑的接口,山本笑得极开朗,本来按在那人脑袋上的大掌轻轻的滑落至他的肩头,揽着他一起前行,“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纲回过头,拽过里包恩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用力按了按他的大礼帽,心情很好的低语道,“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R,O,E,你们也会是同样的想法吧……
任由纲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小孩子似的那么恶作剧,里包恩轻轻抚平了礼帽上的褶皱,黑洞洞的大眼里有一抹光快速的升起,又很快的消隐无踪。
看来有些事情,也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糟糕。这个样子,真的,还蛮有趣的。
心情上佳的三人并没有发现,在黑曜本部方向有一道热切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人一手掩着唇,一手拽着一旁的窗帘,笑得优雅无比,可却因为掩饰不住自己激动地心情,而将那块可怜的布拽得簌簌发抖。
“快了,很快你就是我的了,所有的人都会落进我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到那时,再也没有人可以拦住我的步伐,违背我的意愿。
呵呵,沢田纲吉你还真是愚蠢啊。再让你苟延残喘最后一小会儿吧。反正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而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那人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即将成功的喜悦,那声音因为扭曲而刺耳得有些瘆人。这让正站在门外的千种柿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把握住了还在流血的右臂。待那人笑声渐停,他才出声用极平稳的嗓音道,“骸大人在找你过去。”
“哦,我马上就来。”
那人回过头,在黑暗与光明中笑得极其璀璨,却让人觉得恶毒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