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不......”御史大夫试图劝说一句不合礼数,楚霆骁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来,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罢了,不就是不行礼吗,反正永宁公主身体不好,久居深宫,得到再多特权与偏爱,也不常出现在他们身边。
何况今日是庆功大典,皇上一时兴起疼爱幼女,他也不敢在此时拂皇上的兴。
此刻的御史大夫,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楚意的眼眶微微湿润,随着楚霆骁的搀扶起身,弯起眸子:“永宁谢父皇隆恩。”
楚霆骁道:“谢什么,朕的六六是天之骄女,谁也不能让你行礼。”
她看见楚霆骁眉心因劳心政事而生出的皱痕,也看见他眼中对自己深深的疼爱。
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楚霆骁,是亡国那日的清晨。
素来威武冷静的帝王披甲于阵前,红着眼眶,温和的说:“六六,即使父皇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要记住,活着,比任何事都重要。”
她也是那时才注意到,她以为永远无所不能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两鬓泛起霜色。
楚霆骁的话,让她放弃了自寻短见的念头,而是选择活下去为死者报仇。
即便是身体已经奄奄一息,每日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即便是沦为天下人口中笑柄的时候,即便是被一开始困在豫王府不见天日的时候,她也从未想过放弃性命。
而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楚霆骁落得前世的结局。
“六六,这边透气又宽敞,你坐到朕身边来吧。”
楚霆骁刚坐下,又笑眯眯的说,毫不在意让公主坐到御座侧边是否合乎规矩。
因为皇后称病未曾前来,太后则早已不理俗务,常年专心在宫外礼佛,皇帝身旁的位置的确宽敞。
“不可!”御史大夫这下没忍住,“陛下,这不合规矩,就算皇后娘娘不在,您身边,也应该是贤妃娘娘入座,怎能让公主坐在这里呢。”
今日殿上的妃嫔里,贤妃位分最高,所以皇帝身边的位置,也理应是她来坐。
楚霆骁淡淡地说:“冯爱卿未免管的太宽了些,永宁公主是朕的爱女,朕想叫她坐在朕的身边,有何不可,又违反了哪条规矩,来来来,你说说看。”
御史大夫冯嘉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楚意的眼神在贤妃身上一扫而过,那个女人怯懦的含着头,不敢说话,楚昭的面色则一如既往的冰冷深沉,没有要为自己母妃开口的意思。
当今圣上进殿一共说了三句话,全都和永宁公主有关。
楚霆骁毫不掩饰自己对公主的宠爱,他这小女儿,身体不好已经让他心疼,性情还恬淡温和,不争不抢,简直是让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想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赏赐给她。
可她什么都不要,叫楚霆骁十分苦恼。
无数目光落到楚意身上,若是从前的她,面对楚霆骁这样的偏爱,大概会主动推脱殊荣,甚至会因为与贤妃关系不错,让贤妃坐到楚霆骁身边。
可是现在,她要争,还要让楚霆骁看见自己,不再是之前那般软弱自谦。
楚意眯起眸子,她看见群臣似乎都在等待自己婉拒楚霆骁的好意,就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
在他们心里,永宁公主还是“温和懂事”的。
然而,那个温和懂事的永宁公主,已经死了。
她的红唇弯起淡淡的弧度,视若无睹的站起身,一步一步,毫不犹豫的走到御座下方,从容又端庄的坐下。
“父皇之命,永宁不敢不从。”
公主如粲然明珠,光彩照人,声音玉珠般清脆生冷。
“真是让诸位失望了。”
百官眼中的永宁公主素来恭谨温顺,虽然深受皇帝偏爱,却从来不做逾矩之事。
没想到,楚意这次竟没有婉拒皇帝的特许,真的坐在了帝王身侧,还说出一句挑衅之语,让他们压力倍增。
这位置,比丞相距离皇帝都近许多。
倒的确宽敞舒适,坐垫都比自己原本的位置软。
楚意斜倚在座位上,姿容慵懒随性,朱红裙袂逶迤落地,鸾凤步摇映衬着她初雪似的容颜。
角落里,萧晏用藏着锋芒的凤眸望向楚意。
燕国皇帝可真是宠爱这小姑娘,而这样深切的孺慕之情,是他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须臾,楚意收敛锐气,眼眸微垂下,仍旧如往日般温温柔柔的模样,还咳嗽了两声。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她的转变太大,可能会把别人吓到,而现在......父皇心里肯定乐坏了。
楚霆骁表面沉静威严,心中却在九曲回肠的长啸。
呜呜,六六这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呜呜,六六坐到他身边啦!
六六一定觉得他是个好父皇!
他就是全天下最疼女儿的爹爹!
他望着身着鸾凤裙的公主,心中升起骄傲与疼惜,蓦地想起一年前自己在楚意生辰之日说的话。
——“朕的六公主,有凤雏之姿......”
六六今天穿了这件衣裳,是巧合,还是有别的想法?
“朕的六六真是越发可爱娇艳,这身红衣配你甚美。”楚霆骁亲自将桌案上的酒水收走,语气格外轻缓。
“看着气色倒是好些了,不过还是不能饮酒,张德胜,快把这些都收走,再给公主上些清淡的粥饮。”
“喏。”楚霆骁身后一直站着宫中的统领太监张德胜,闻言,恭敬的接过酒盏,在楚意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又撤去两盘辛辣菜肴,给她换上一盅甜汤。
张德胜是楚霆骁做王爷时就伺候的老人了,前世也死在亡国时。
楚意朝他眨眼睛,公主黑白分明的杏眸仿佛亮晶晶的星辰,张德胜的心狠了又狠才收走最后一盘辣子鸡。
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突然会撒娇了,怎么还这么可爱,呜,他只是个太监啊要不要这么折磨老年人!
“父皇,永宁的身子最近好了许多......能吃些寻常膳食了。”楚意眼巴巴的望着楚霆骁桌案上的麻辣兔头,差点没忍住告诉他,自己身体已经彻底好了。
“那就好,来,六六吃这个糖糕,软软的好消化,还有这白玉虾珍。”楚霆骁仿佛听不懂女儿的暗示,亲自笑眯眯的给她布菜。
楚意:“.......”早知道她不坐过来了,至少坐在傅芊芊身边,还有新鲜糕点吃!
父女俩若无旁人的聊起家常,直到御史大夫第四次咳嗽起来。
楚霆骁充耳不闻,给楚意夹完最后一箸菜,这才看向群臣。
他的目光落到雍国使臣那一片,悠然开口:
“今日大典有两件要事,一是庆大燕此前剑门大捷,景渊用兵如神,百战百胜,真乃朕之股肱,只可惜他此刻还在北府领兵,不能亲自接受朕的封赏;
二来,便是大燕与雍国将缔约为盟,从此以后亲如一家,共抗蛮戎。
听说雍国此番特意前来献礼,不知,雍国使臣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