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场闹剧吵醒的,当然是宁毅。
这位平王世子一口烈酒下肚,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这时午后申时,他仍匍在酿酒院子里呼呼大睡。
杜家一众人上门吵扰,恰好将宁毅吵醒,他便出门看个热闹。
今早杜子腾如何被打伤腿,宁毅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所以一了解情况,他自要替陆逸打抱不平。
原本这种场面宁毅甚少遇到,是以对方威言冷喝,他宁毅只道是新奇有趣,倒并未威怒发作。
可他不发火,自有人看不下去,那几个侍卫立马站了出来,将杜子敬当场擒拿。
此刻被人亮明身份,宁毅反倒不高兴了,直挥着手道:“谁要你们出来的,本世子还没玩够呢!”
那杜子敬莫名被人揪了出来,正自惊叹这哪来的世外高人,再听那侍卫言称“世子殿下”,登时大惊失色。
他忙抬头细细分辨,看了许久忽地面色大白:“您是……您是平王世子?”
宁毅本是个闲散世子,压根不在朝堂露面,只偶尔出席些皇家仪庆,不说杜子敬了,便是他老爹户部尚书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好在京里的“世子”其实没几个,稍一思虑便能数得过来。从残存记忆里想到平王世子这号人物,与当前这张脸对上了号,杜子敬当即骇得魂飞魄散。
这可是皇帝亲侄儿,天下第二号人物的宝贝嫡长子。开罪了他,等若是身子半截已入了刑部死牢。
“下官未能认出世子殿下,无意冒犯冲撞,还望殿下恕罪!”
杜子敬忙跪地磕起头来,骇得他身后那干仆从也纷纷跪地,跟着一起磕头求饶。
宁毅轻哼一声,倒是一脸无趣:“真没劲,倒不如刚刚你与我叫嚣对骂,我还服你是条汉子!”
杜子敬哪敢应答,只一个劲磕头,撞得鼻青脸肿,颇是狼狈。
“你且抬起头来,本世子要问你话!”
宁毅看得直摇头,摆手喝令起来。
杜子敬这才停下来,抬头拱手:“请世子吩咐!”
宁毅摆了摆手,将两个侍卫挥退,随即上前一步:“你今日跑来,是要向陆逸问罪,怪他打伤你那兄弟?”
“唔……”
杜子敬支支吾吾起来,犹豫许久终是狡辩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家二弟与陆逸素有恩怨,今日二人在京郊偶遇,这陆逸不由分说便痛下狠手,将我弟打伤。”
说着,他竟呜咽哭嚎起来:“我那二弟才堪堪十八,竟叫他打断了腿,下半辈子怕都难以行路了!”
杜子腾腿断不假,但又不是被刀剑砍断,真要好生治疗,总是能长好的。虽说可能因筋骨断裂导致瘸腿的后遗症,但绝没到下半辈子坐轮椅的地步。
杜子敬刻意将情状往惨了说,自然是想搏这平王世子的同情。
他哪里知道,今日那场纠斗,宁毅就在现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你放屁!”
宁毅脸色一冷:“本世子分明瞧见那杜子腾拦路劫道,断了腿也是他咎由自取!”
此话一出,杜子敬脸色大变,忙又吓得跪地磕头,瑟瑟发抖。
“哼,你还有脸怪罪陆逸,我劝你还是滚回去烧高香,多谢陆逸救你那混账兄弟性命吧!”
“今日若非陆逸在,怕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宁毅的话,不光唬住了杜子敬,就连陆逸也听得一头雾水。
就在众人迷糊时,宁毅脸色一肃,威声道:
“本世子微服外访,那杜子腾竟拦路劫道,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一听这话,杜子敬吓得差点没尿出来。
行刺世子,这可不是杀头掉脑袋就能平息的大罪,但凡这平王世子往上头一告状,整个杜家怕都要被灭族。
说来也是倒霉,杜子腾虽是劫得陆逸的道,可天晓得与陆逸同行的,还有个皇亲国戚在。
这事便是告到皇帝跟前,你也解释不清啊——那皇帝可不管你针对的是谁,总之劫了世子的道,就是意图行刺,谋逆大罪!
“殿下饶命啊!吾弟对殿下身份全然不知情,今日之举也绝非冲殿下而去……”
“殿下万莫怪罪,恕罪饶命啊!”
杜子敬心如死灰,再不敢提找陆逸算账之事,只一个劲求饶认罪,希望能挽回局面。
好在,宁毅终究是少年心性,倒未再下狠手:“罢了,这事只当他花条腿买个教训,本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便放你杜府一马。”
杜子敬这才长舒口气,一时间激动得眼泪狂飙:“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不过嘛……”
宁毅却又语调一冷:“你们当得知恩图报,这次是陆逸挺身而出,阻止那杜子腾再干傻事,也等若是救了你杜府上下。”
“往后若再叫本世子知晓,你还为此事挑陆逸的不是,本世子定要拿了你杜府上下,问那行刺谋反之罪!”
威声厉喝之下,杜子敬哪还敢有半句反抗,当即连连磕头谢恩。
随即,他竟又掉转头去,朝陆逸一并磕头言谢:
“多谢陆公子挺身而出,才不致叫家弟闯出大祸!”
“我杜府上下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
一场兴师问罪,闹到最后竟是要跪地言谢,这结局不可谓不讽刺。
好在这丢脸场面只发生在静安苑内,所见所知之人不多。
外界对于这件事不甚了解,只能通过杜家人的反应作出揣测。
而杜子敬回程之时垂头丧气,更兼浑身灰土,满头大包。
这情势,想叫人往好了联想自不可能。
“咦,这奇了怪了,杜家不是兴师动众去抓人治罪吗,怎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看这情形,怕不是被人打了回来,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但全是对杜家的笑话嘲弄。这些说法很快传了回去,竟在杜子敬回府之前,便叫杜府上下得知。
那户部尚书杜攸德大惑不解,一待杜子敬回府,立马上前询问缘由。
“父亲,我杜府这次……怕是遭受大劫了!”
“您万莫再报官上奏,重提腾儿之事了。”
“这口气……咱不咽也得咽!”
这一晚,整个杜府担惊受怕,竟没一人能睡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