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在手术刀上折射出银河旋涡的刹那,十三道黑影将顾西洲钉死在产房外的磨砂玻璃墙。他暴起的颈动脉在冷光下突突跳动,右腿方才踹断的消防栓喷涌银蛇般的水柱,与走廊尽头圣母像手中的玉净瓶流出的圣水混成血色溪流。
\"少爷莫怪。\"老管家核桃纹里的泪珠滚落在金丝楠木拐杖,\"艾草汤里添了龙脑香...\"话音被撞碎在瓷砖裂缝里,顾西洲撕裂的衬衫下,腰间刀疤如蜈蚣啃噬麦色肌肤——去年夺回陆家聘礼时,漕帮的鱼叉曾在此处勾出三寸血肉。
产房骤然炸开的嘶吼裹挟着金属扭曲声。霓裳青白的手指在产床栏杆烙下汗渍,胎监仪绿线突然扭曲成荆棘,顺着她手背的留置针往心脏攀爬。麻醉师握着的针管被李嬷嬷翡翠镯截断,镯心沁着的血丝在冷光下蜿蜒成符咒。
\"这麻药冲了紫河车的神性。\"老婢女耳垂晃动的东珠映着产床血污,\"老夫人请大师诵过七七四十九遍《血盆经》...\"
霓裳忽然咬碎舌尖。血珠溅在无影灯上的瞬间,她赤足踹翻器械车,玻璃安瓿在防滑地胶炸成蓝色妖姬。染着蔻丹的脚踝被牛皮束缚带勒出紫痕时,她抓起脐带血储存袋掷向鎏金送子观音,冰晶在香火烟雾里划出银河碎屑。
\"转告佛堂吃斋的老妖婆!\"她汗湿的睫毛挂着霜花,\"再伸爪子,我就用胎盘给她缝百衲衣!\"
钢化玻璃爆破的轰鸣惊飞窗外寒鸦。顾西洲跃过满地水晶残渣时,左肩玻璃碴折射着月光蓝焰——那是订婚宴那夜替她挡下的香槟塔碎片。产房漫出的铁锈味令他瞳孔缩成针尖,与二十年前母亲难产时浸透天鹅绒帷幔的气息重叠。
\"去年剖宫产延迟导致子宫撕裂...\"他掐着主刀医生撞向手术灯,金属灯罩在重压下弯成绞刑架弧度,\"现在还敢换掉我的麻醉团队?\"
霓裳在阵痛中听见锦缎撕裂声。记忆闪回到二十三岁寒露夜,VIp病房的胎心监测线在她眼前化作灰烬。顾西洲踹开防弹门时,手中撕碎的股权书飘落在她腿间血泊,\"胎儿继承权\"的烫金字正被染成残破的彼岸花。
\"若是...\"她攥着束缚带的手指勒出白骨,\"又是个不得祠堂承认的女婴...\"
男人突然扯断颈间铂金链。密封吊坠里的焦枯茉莉纷扬如雪——初见那夜她襟口的玉兰,早在他为她挡下祠堂大火时烧成灰烬。他跪在血泊里咬穿食指,在无菌单上洇出狂草婚约:
\"苏氏血脉与顾西洲,生当共赴刀山火海,死亦同沐忘川血雨。\"
心电监护突然拉出墓志铭般的直线。霓裳涣散的瞳孔里,助产士橡胶手套的反光幻化成顾宅祭祖的琉璃灯。十八岁那夜翡翠镯磕碎的门牙,此刻正在她舌底泛起腥甜,老夫人灌药时的檀香味混着产房消毒水涌进喉管。
\"有人在拽...\"她痉挛的指尖抠进顾西洲锁骨旧伤,\"脐带...缠着往忘川拖...\"
钢制器械台轰然倾倒。顾西洲拔枪抵住麻醉师太阳穴时,弹匣滑落的声响惊碎护士怀中的血浆袋:\"上回你们调换镇痛剂配比,害她产后吞了半瓶阿普唑仑。\"他枪管压出对方眼角的鱼尾纹,\"现在!立刻!静脉注射盐酸哌替啶!\"
落地窗外炸响的惊雷劈裂云层。暴雨裹着冰雹砸在恒温箱的防弹玻璃上,霓裳在闪电撕裂夜幕的刹那,看清婴儿足踝的月牙胎记——与五年前流产女婴脚踝的朱砂痣严丝合缝。她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厉笑,染血的指甲撕开医用胶布,扑向佛龛旁颤抖的李嬷嬷。
\"当年那碗落胎药的残渣...\"她抓起产钳扎进对方盘起的银丝,\"还藏在佛堂供桌下的珐琅盒里!\"
顾西洲的指节擦着家族律师的颧骨掠过。对方怀中\"长孙监护权\"的羊皮卷坠入血泊,火漆印章在血浆里融化成一滩鹤顶红。他拽着真丝领带将人甩向防火门,防爆玻璃龟裂成蛛网,映出他眼底跳动的鬼火:\"佛龛暗格里的亲子鉴定,需要我烧给列祖列宗过目么?\"
婴儿啼哭如利刃划破死寂。护士捧出的襁褓沾着朱砂与羊水,顾西洲转身撞翻的葡萄糖瓶在瓷砖上滚出琥珀色星河。新生儿眉心的胭脂痣在无影灯下流转诡艳红光,与他侧腰枪伤结成的紫痂遥相呼应。
\"恭喜...是位公子...\"助产士的贺词被暴雨冲散。
霓裳突然笑得花枝乱颤。她扯落氧气罩,贝齿咬断垂落的珍珠耳坠:\"狸猫眼里的金丝雀...\"染血的指尖划过婴儿发绀的唇,\"此刻怕是正在黄浦江的竹篮里听潮吧?\"
顾西洲浑身肌肉绷如满弓。他扯开婴儿足袋,脚掌赫然印着朱雀衔火纹——那是顾氏嫡系血脉的胎里烙。暴风雪在窗外凝成冰晶帷幕,他抽出瑞士军刀划开掌心,血珠精准滴入婴儿尚未闭合的囟门。
\"请李嬷嬷...\"刀刃挑起老妇人下巴,\"把这盏父子连心酒,浇在祠堂的功德碑上。\"
子夜钟声震碎檐角冰锥。霓裳倚在飘窗看顾西洲焚毁族谱,火焰将他下颚的旧疤勾勒成浴火凤尾。怀中的婴孩突然攥紧她颈间红绳,拽出那枚藏在乳间的长命锁——锁芯里蜷缩着五年前流产胎儿的脐带琥珀。
\"是真的了?\"她将银链缠在他静脉凸起的手腕。
顾西洲忽然擒住她脚踝。唇瓣烙在十七个针孔组成的紫斑上,舌尖扫过发炎的留置针眼:\"监控录像显示...\"他齿间溢出铁锈味,\"孩子初啼前三十秒,血库温度骤降了八度。\"
保育室的警报突然撕裂死寂。顾西洲踹开防弹门时,保育师手中的喷雾瓶正对着恒温箱倾泻绿雾。他反手拔下墙上的静脉注射器扎进对方肩井穴,玻璃幕墙映出他扭曲的笑靥:\"三氯甲烷的甜香,倒是配得上佛前新供的曼陀罗。\"
霓裳扯断保温箱电源线。黑暗中有丝绸撕裂声,她用牙咬断的固定带正是五年前被剪断的呼叫铃线。顾西洲撞开安全通道的瞬间,暴雪灌入他敞开的衣襟,露出后背交错的鞭痕——及冠那年祠堂受刑的印记。
\"为何是今夜?\"她在逃生梯拐角喘息如濒死的蝶。
直升机探照灯突然割裂雪幕。顾西洲将她护在承重柱阴影里,硝烟混着血腥在他喉结滚动:\"明日...\"他撕开西装衬里,泛黄的股权书在螺旋桨气流中翻飞如冥纸,\"是母亲吞金自尽的第二十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