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碎金泼洒在鎏金佛像的眉间,檀香与混凝土粉尘在光束中跳起诡谲的旋舞。苏霓裳望着顾西洲瞳孔里倒映的经幡,那些赤朱砂染就的梵文正在他眼底寸寸龟裂,如同七年前被火舌舔舐的苏氏族谱。
\"当心——!\"
沉香木气息裹着疾风扑面而来时,她后颈重重磕在功德箱青铜棱角上。十八幅绣满《心经》的绛红幡幔轰然坠落,顾西洲绷紧的脊梁在佛掌阴影下弯成一张满月弓,袈裟黄绸被钢筋划破的裂口里,渗出点点猩红玛瑙般的血珠。
\"投标数据...\"她喉间泛起檀香灰的苦涩,指尖嵌入他勒在腰间的臂弯,\"松手...\"
男人喉结滚动出低哑的笑,震得紧贴的胸腔传递来惊心动魄的共鸣:\"苏小姐的血管里,当真流淌着昆仑山的雪水?\"他染血的唇擦过她颤动如蝶翼的睫毛,在鼻梁投下破碎的光晕,\"这时候还惦记着城西那块地皮?\"
地底传来令人齿冷的断裂声,释迦牟尼金身像的指尖簌簌剥落金箔。霓裳忽觉掌心洇开温热的潮意,垂眸望去,顾西洲后腰渗出的血痕正沿着织金袈裟纹路蜿蜒,在她素白旗袍上绽开朵朵曼陀罗。
\"放开!\"她屈膝撞向男人绷紧的腹肌,珍珠盘扣刮过青铜灯台发出刺耳鸣响,\"让我葬在这佛龛里...\"
\"嘘——\"顾西洲突然含住她沁着薄汗的耳垂,铁锈味混着旃檀香侵入唇齿,\"听,菩萨在笑你我痴缠。\"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颈后碎发,在白玉般的肌肤划出道朱砂符咒。
整座佛堂发出垂死的呻吟,琉璃长明灯擦着霓裳云鬓炸裂。顾西洲左手护住她后脑没入经幡堆,右手暴起青筋抵住倾倒的莲花座。血线顺着佛像指缝滴落,在他们纠缠的发丝间汇成猩红的卍字纹。
\"七年前...\"霓裳盯着他锁骨处晃动的翡翠观音,声音似冰锥刺入暖阳,\"你也是这样压着我父亲...\"
\"要翻旧账...\"顾西洲突然闷哼,佛掌又下沉三寸,他额头抵住她沁着冷汗的鼻尖,\"等我们活着出去。\"染血的喉结擦过她紧绷的下颌线,\"乖,把我第三颗盘扣咬下来。\"
霓裳贝齿陷入墨色丝绸的刹那,尝到了苏氏老宅梁柱燃烧时的松脂味。黑曜石纽扣滚落唇间时,顾西洲喘息着将温热吐息灌入她耳蜗:\"含好了,这是引爆承重柱的...\"
爆炸声撕裂空气的瞬间,男人揽着她滚进诵经台下的暗格。气浪掀飞最后一片金箔时,霓裳听见自己月白色旗袍裂帛的声响,宛如年少时在苏绣坊撕毁的定亲鸳鸯帕。
\"投标书在观音左眼。\"顾西洲沾血的手指抚过她痉挛的腰线,在暗纹牡丹上拖曳出妖冶红痕,\"可惜...\"他尾音淹没在经文纸页纷飞中,像被惊散的经年往事。
\"可惜什么?\"霓裳在震荡中攥紧他染血的衣襟。
\"可惜你看不到...\"他染血的唇擦过她锁骨处的胎记,那里曾被他用朱砂笔描成并蒂莲,\"我为你备了三年的聘礼。\"
黑暗中有木鱼碎屑簌簌飘落,霓裳指尖触到顾西洲后背嵌入的木雕金刚杵。血腥味在密闭空间发酵成醉人酒浆,他渐弱的呼吸拂过她濡湿的眼睫:\"若我死了...你肯不肯在鬓边簪朵白海棠?\"
\"你也配?\"霓裳攥紧那颗染着口脂的纽扣,珊瑚指甲掐入掌心,\"该戴白花的...\"
尾音戛然而止——顾西洲的唇正细细碾过她眼尾泪痣,宛如七年前初雪夜亲吻她绘绣样的狼毫笔尖。血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滚落,在她锁骨凹陷处积成颤栗的胭脂潭。
\"那年春拍会...\"他气息游离如将熄的烛火,手指却固执地勾住她旗袍开衩处的银链,\"你泼在我西装上的蓝山咖啡...\"喉间血沫在暗处泛着幽光,\"其实甜过苏州河畔的桂花酿。\"
地动山摇再度袭来时,霓裳惊觉唇角沾上温热的咸涩。她挣扎着推搡压在身上的躯体,却摸到他后背黏腻如浸透的朱砂宣纸。暗格裂缝透进的微光里,顾西洲苍白的脸美似即将融化的羊脂玉观音。
\"撑住...\"她突然撕开旗袍内衬云锦,\"用这个止血...\"
\"别动。\"顾西洲擒住她手腕按在泛黄的《楞严经》上,染血的佛珠缠绕两人交叠的脉搏,\"让我再看一眼...\"他瞳孔开始涣散,却仍执拗地描摹她眉目,\"你为我心慌的模样。\"
檀香味与血腥气在方寸之地缠绵悱恻,霓裳感觉颈侧有滚烫的溪流蜿蜒,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自己决堤的泪。七载恨意砌成的高墙在佛掌阴影下土崩瓦解,露出墙根处从未枯萎的并蒂莲。
\"你赢了...\"她哽咽着去掰他紧扣的十指,\"把引爆器...\"
顾西洲低笑震动着相贴的胸腔,染血的唇寻到她耳后那颗朱砂痣:\"早说过...\"气息如风中残烛,\"你落泪时比霓裳阁的苏绣更...\"
白光劈开黑暗的刹那,霓裳在救援队的探照灯下看清彼此狼狈——她云鬓散落如泼墨山水,他袈裟残破似战损甲胄。交缠的肢体在经卷残页上投下并蒂莲影,宛若被封印千年的壁画精魅。
\"顾总!\"
助理的尖叫刺破烟尘,顾西洲用最后气力将她推入安全区。他仰躺在《金刚经》碎屑中微笑,腕间佛珠突然迸裂,菩提子滚过写满\"无我相\"的残页,停在她颤抖的绣鞋边。
\"记住...\"他对着她仓皇回望的身影翕动唇瓣,血珠在经幡上写就无形偈语,\"白海棠要簪在右鬓...\"
霓裳攥着那颗渗血的\"纽扣\"跌坐在废墟边缘,身后传来梁柱倾塌的雷鸣。急救车蓝光掠过她染血的旗袍,忽然看清掌中黑曜石表面浮凸的蝇头小楷:
「给霓裳的第七十九封情书」
血渍在\"情\"字上晕染出心形,恰似那年他藏在紫檀木匣里的翡翠并蒂莲。记忆如走马灯旋转——二十岁生辰他隔着苏绣坊的茜纱窗吻她指尖银针,父亲灵堂前他跪在暴雨中任由她撕咬肩头,昨夜招标会他将她抵在电梯镜面说\"恨也是种缠绵\"...
\"患者心室贯穿伤!\"
医护的惊呼惊碎幻影,霓裳跌跌撞撞扑向担架。顾西洲的手腕自白布下滑落,掌心还紧攥着半片染血的刺绣——正是她当年赌气剪碎的鸳鸯帕残角。
\"你说过要亲眼看着我嫁人...\"她将染血的盘扣按在心口,翡翠观音在急救灯下泛着泪光,\"顾西洲,你怎敢食言...\"
救护车笛声刺破云霄时,瓦砾堆中的翡翠观音左眼突然脱落,微型胶卷在夕照下徐徐展开——泛黄的宣纸上,七十九朵白海棠工笔细描,每片花瓣都写着\"吾妻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