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举国哀丧。
老皇帝子嗣不丰,目前适龄的只有二皇子宋云起,也是诸多大臣心中合适的人选,只是先帝死的突然,并没有录留下什么一文半字的文书,或者说,只有太后知道有没有那样的文书。
毕竟当天只有太后一个人在先帝的寝宫中。
大臣们虽然瞩意于推选二皇子成为新帝,但是太后一直压着没准,对外只道二皇子伤心过度缠绵病榻,暂时无法行登基大礼。
只是这样的平静没有过去多久,太后就露出了属于她的獠牙,忽然拿出一纸圣旨表明皇帝的意思是拥她为帝。
先前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自然引起诸多不满,太后手段铁血,谁不满杀谁,聪明人也就闭了嘴。
本以为事情就此落下帷幕,却不想半年之后太后忽而病倒,很快便起不得身了,一直被关着的宋云起顺势反扑成功登基。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宋云起并没有杀死太后,只是将她关了起来,太后设立了许多新的律法,女子学堂女官等等,她总是忘不掉那双怯怯盯着她的眼眸,想起那双眼眸便自觉自己如山一般,便想着那些总是做娇态,羞见人的女子也该如山一般的。
宋云起能如此顺利登基也是因为太后太过激进的原因,所以需要在此之上修改。
女子学堂可建,入宫为官却不可行。
如此一来,大家都能接受了。
今日是个阴雨天,太后觉得自己的身子爽利了很多,便不再待在床榻之上了。
聪慧的小将军知道怎么做最好,但是她没有时间了,她已经老了。
蓉儿快步上前扶住了太后,表情有些紧张的样子。
太后却推开了蓉儿的手。
“你与云芝是我最信任的两个人,你也是我入宫没多久之后便跟着我的……”太后的轻声说道,“毒是你下的吗?”
蓉儿顿时跪了下来,“娘娘……”
太后疲惫的摆摆手,“我只问你一句,去钱庄后背叛的我,还是从始至终都与我有二心?”
蓉儿脸色苍白的低下头,呐呐不能言。
太后表情空茫的安静了两秒钟。
她最信任的两个丫头,一个要了她儿子的命,一个要了她的命。
她像她爹,却太像她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贯彻的太深。
奈何宫中不似军营,宫深人心轻,一颗真心藏的紧。
太后盯着窗外想,她已是无牵无挂,无人能牵绊她,或许蓉儿还有亲朋好友在世,或许有人威胁她,或许有人逼迫她,总之无论是什么理由,她第二次被背叛了。
是我蠢,我当给天下女儿博一些出路,可我太蠢……
小将军被她爹娘养的极好,极是聪慧又极天真。
‘云流……’
太后神情微怔,慢慢抬头看过去。
‘小乖乖,该回家了,今日雨大,爹爹来接你。’
太后眉头一瞬间痛极般皱起,随即慢慢偏头靠在自己的臂膀上面,一点小女儿的娇憨不满,“爹爹来的好晚……风雨大,云流好冷。”
如云似流水,自由无累赘。
蓉儿半天没听见太后说话,小心翼翼抬起头看过去,却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小姐半睁着眼,泪痕深深却一动不动,蓉儿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一摸才惊觉早已人死灯灭。
蓉儿几欲尖叫出来,哭喊着要出去寻人,却被门口侍卫阻拦着出也出不去。
她被威胁着给自家小姐下药,却早试过那药并不害人性命,只是叫人在一段时间内虚弱下去。
她既想救自己的小姐又想护自己的家人,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姐在博些什么,她只知道那些人都恶鬼般想要撕碎自家小姐,所以她答应了那个交易,什么都不需要,没念过书的人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带小姐逃走。
药是没有问题,宋云起也不会去害一个早已被时光蹉跎的女人,她只是难过。
难过她未出阁时便跟着自己的小丫头要自己的命。
*
老皇帝年纪大了做出过很多昏庸的事情,这样的行为早就使外邦蠢蠢欲动,如今短时间内接连两次换帝更是引的群狼环伺,没多久整个宋国就陷入了动乱之中。
远离斗争中心的人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动乱结束,国家重新稳定下来,帝王换了个名字的事情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新帝是从平民老百姓一步步杀出来的,在朝堂之上有人有权,是他的一言堂,女官之事旧事重提,这个时候也就无人反驳了。
许多女子虽然听见这样的消息却还是被家中长辈关着,新帝直接一纸下令,适龄女子必须入学堂。
虽心中有诸多不自信,但前有女帝后有姊妹,试试也无妨。
*
黑色的锦靴踩在泥水地上,长相俊朗一身贵气的男人抬头往前看,眼神怔怔。
旁边扛着扁担的老人提醒道:“后生,你莫要靠近,那傻子是个爱哭的,一哭起来他弟弟跟疯犬似的打人。”
“傻子?”男人侧头疑惑的询问。
“你别看他人模人样,其实脑子不好。”老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随即快步离开,要去抢摊位。
男人衣袖下的手握拳,转身离开了。
白皙的指尖捏着一朵花,慢慢的旋转,视线忽然被一只大手挡住,傻子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眯着眼睛歪头。
“吃糖吗?”男人半蹲下来,声音温柔的问道。
傻子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垂头张嘴一口把糖叼进嘴里,小方糖把嘴巴撑的鼓起来,傻子脑袋后仰得意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手掌捏拳,低下头让傻子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哑的回答:“嗯……你见过……”
男人低着头,忽而感觉面颊一热,一只手搭在他的脸上,撑着他的脸抬起来,男人顺着力道抬起头,和面前的傻子对视。
“你在难过吗?”傻子嘴里包着糖,含糊的问他。
男人眼睛红了,他说:“是有一点。”
傻子指腹温柔的摸他的眼角,“不难过。”
男人说不出话,只是抬手覆盖住傻子的手,“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活着就没人在欺负你了,少爷。”
傻子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继续低头转自己手里的小花花,嘴里慢慢抿那颗糖,过了一会儿,他抬头困惑的收缩脑袋,“你是谁?阿黎说的人牙子是不是?你要抓住我?”
傻子的情绪激动起来,随即瘪着嘴就直接大哭起来,他哭起来的瞬间旁边虚掩着的门就被一脚踹开,一张俊美的脸露了出来,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捏了一把刀,头发有些潦草的扎起来,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像个杀人犯。
男人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了傻子的轮椅,将人拖到自己身后,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定人没有受伤才看向旁边的黑衣人。
看见黑衣人的瞬间,男人顿住了,“是你?你怎么找过来的?”
黑衣人看见苏黎也变了脸,“你对少爷做了什么?”
吴絮听不懂两个人在讲什么,死死搂住苏黎的腰,抽抽噎噎道:“我怕,他要拐走我。”
黑衣人:“……”
虽然是有这个想法。
苏黎抱住吴絮的头,摸摸脑袋,温声道:“别怕,阿黎在呢。”
黑衣人看两个人黏黏糊糊的状态,蹙了蹙眉随即眼神一转说道:“你不是很会经商吗?现在国库空虚,你要不要去?”
等把少爷治好了,就把这畜生弄死。
“哦?哦……”苏黎发出两道意味不明的语气音。
能把吴絮好吃好喝的养着,也不错。
陈无许听得懂,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嘤嘤嘤。
三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一起打道回府。
马车上,黑衣人给吴絮喂好吃的,苏黎给吴絮按摩,一天到晚的坐着对身体有损害,苏黎早就习惯了天天给吴絮按一按。
“你叫什么名字啊?”吴絮侧头看黑衣人,好奇道。
苏黎听见吴絮主动问别人名字手上动作都停顿了一下,被吴絮骄矜的哼了一下,苏黎手上继续动作,但是耳朵恨不得扯下来甩两个人中间。
黑衣人剥橘子皮的动作一顿,随即温声道:“我叫赵元。”
吴絮痴痴呆呆的反应了一会儿,随即低着头吃橘子,嘴里含含糊糊的元了两下,随即抬头带着一点橘子的清新味道喊道:“圆圆。”
赵元失笑,“元元就元元吧。”
苏黎面无表情的捏吴絮的腕子,在吴絮看不见的角度表情越来越阴郁。
现在吴絮谁都不记得……提醒他很多次也会被忘记……可是对面那个人一来吴絮就主动问他的名字……还叫他元元……喊的那么亲密……以后是不是就要只记得对方不记得自己了?自己努力那么久才让吴絮记住自己,万一明天吴絮醒了不要‘阿黎’要‘元元’了怎么办?
不要阿黎了怎么办?
“阿黎,我困了。”吴絮打了个哈欠,推开递到嘴边的水,歪着身体往苏黎的怀里拱,上一秒还在阴暗扭曲的人下一秒表情恢复镇定,把人搂在怀里,温声道:“睡吧。”
赵元盯着吴絮,拿起旁边的披风盖在吴絮的身上。
吴絮半睁着眼睛有点呆呆的说道:“好像有人和我说……他姓赵诶……”
赵元掖披风的动作一顿,苏黎的手抖了一下。
苏黎用力把人抱紧,如果能记起来……不要阿黎就不要吧。
赵元轻轻嗯了一声,“我说过。”
吴絮把脑袋埋进苏黎的怀里,“阿黎我记起来了,棒不棒?”
“嗯,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