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本人嘴里说出的“死”字，几乎瞬间让苏黎变了脸色，“闭嘴。”
吴絮怔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但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觉得可笑。
“你喜欢白天的我，晚上的我诅咒他，所以你生气了？”吴絮甚至觉得可笑，将他撕裂之后厌恶他？
苏黎皱眉，他心中并没有这样想，但是对于吴絮来说，就是如此。
爱慕白天的自己，对晚上的自己就只有无尽的压迫。
但是对于苏黎来说，他只是在挑选合适的态度对待合适的吴絮，享受吴絮的依赖自然对白天的他好，让对方更依赖自己。
但是同时也享受着对方的恐惧和无助，那么自然就要更凶一点对待夜晚的他，所以对于苏黎来说，没什么更喜欢谁的道理，不管是白天的他还是夜晚的他，都是他自己。
夜晚的吴絮才是真实的，白天的是虚假的，苏黎并不会沉迷某一边。
他会那么生气，是因为……
他心中其实也隐约有些不安。
吴絮这样失忆的状态并不是他能控制的，是他重生后，再次见到对方，对方就出现了这样的状态，所以苏黎并不知道这样对我状态是否有什么后遗症，是否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他刚开始不在意。
他当然不在意，无论对方要死亡或者别的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可事到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苏黎不说话，吴絮脸上恍惚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起来，重复道：“他会死的。”
苏黎收敛所有情绪，淡淡道：“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不遗余力的要让我生气，我生气了又害怕又求饶……你是不是贱啊？”
比这难听的多的话吴絮听见过不少，闻言只是挑了挑唇角，“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变脸才好看呢，以为什么都握在你手中吗？你这样高傲的人迟早都要马失前蹄的。”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苏黎笑意不变，单就这样的表情，也足以让吴絮后背发凉。
吴絮知道苏黎这是生气了。
指尖因为惧怕不受控制有些发抖，吴絮垂落下来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眼里却有微光划过下一刻抬起头，露出一点讨好的，可怜的笑意，“我也很乖的……我也可以很乖的……阿黎，我在这待的好闷好痛苦……求您怜惜我一二可好？”
苏黎眉头微动，垂眸一点笑意，“害怕了？”
对凶手摇尾乞怜从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吴絮做了千万遍。
“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和你讲话……只是我害怕……我好害怕，你对我总是很凶……我不知道，我记忆里，你对我很好的……不、不对，是白天，白天你对我很好的，为什么要凶我？我分不清……哪个才是你啊……我好像分不清了……”吴絮捂着脑袋喃喃道，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
苏黎审视的盯着吴絮，看对方痛苦似乎不似作假，心中一个想法陡然升起。
等等……既然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那么……那么记忆错乱是否也是其中之一呢？如果……
如果吴絮能为此将白日和夜晚态度统一，他们是不是……
“我很难受……不对不对……你是骗子！你在骗我！”吴絮刚才迷茫恍惚的表情骤然一变，狰狞的看向苏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这样恶毒怨恨的视线，一瞬间刺的苏黎皱了下眉。
但他从不畏惧受到怨恨。
准确说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被怨恨，但事到如今，事情似乎出现了别的转机，这是一件事情足以压过被怨恨的不悦。
苏黎换上白天惯常带着的温柔表情，蹲到陈无许面前，柔声说道：“少爷在说什么？”
看见苏黎的表情，吴絮像是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喃喃道：“阿黎……不、不对……”
“哪里不对？少爷身体不舒服吗？”苏黎面上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但眼神直直的，在观察陈无许的表情和细微的反应，揣测对方是不是在骗人。
吴絮手指痉挛了一下，颤抖着握紧扶手，“不对……不对……”
“怎么了？没什么不对的，少爷。”苏黎用确定的语气否定吴絮的话。
吴絮身体往后靠，神色恍惚又不解，渐渐迟疑起来，“不对？哪里……嗯……哪里不对？”
吴絮喃喃着，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似乎格外的痛苦。
似乎是因为他的身体在抗拒，并明白这么说，这么相处不是不对的，只是混乱发晕的大脑，错乱闪回的记忆让他有些分不清了。
那些伤害都是梦？
还是那些亲切的问候是梦？
脑袋传来剧痛，吴絮眼前一花直接晕了过去，被眼疾手快的苏黎一把接住。
苏黎垂眸观察着吴絮的状态。
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不好。
先找来郎中给陈无许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没什么大碍，似乎只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昏迷，苏黎也松了一口气。
陈无许在床上躺着，苏黎送走郎中，吩咐下人轻手轻脚把房间的饭菜撤了下去随即坐在床边盯着陈无许看了一会儿。
陈无许看似昏迷，其实大脑相当清醒，他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分辨不明是什么情绪，陈无许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准备把他掐死的时候，苏黎动了。
他脱掉外衫，躺在了陈无许身边，伸手相当有占有欲的搭在陈无许的腰上，轻轻揽了一下，将他抱在怀里。
吴絮埋头在他的胸口，眼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在苏黎看不见的角度，慢慢睁开了眼睛。
现在这点喜欢还不够，既然还不够……那就利用自己的毛病装作记忆混乱的样子来刷。
他要让这个冷血无情高傲自大的男人对他上瘾，爱上他。
反正他吴絮从三教九流中出来，也只会使用这么些下三滥的计谋。
爱上他还不够，他要利用这个人感情，把他毁了，无论是名声还是家业……搭上自己也绝不后悔！！
这样想着，思考着，吴絮再次将眼睛合上，像是睡着了似的安静。
吴絮最近这段时间确实会出现记忆混乱的状况，但他意志力坚定，很快就能从那种恍惚中分辨出来自己的情况，明确自己心里的怨恨。
苏黎无疑是个完美爱人。
只看白天的状态。
他长相英俊才能了得，待人接物冷淡有礼却对吴絮有独一份的温柔宠溺。
这些所有，都是他足以让人为之心动的成本。
但是吴絮并不担心白天的自己会心动。
当然不是因为他自信不会被苏黎魅力所折服。
吴絮在最底层摸爬滚打长大，对那些礼义廉耻没那么看重，若苏黎真的有心，吴絮很难不对他心动。
但且不说吴絮此人对谁都保留三分，就算真的爱上谁也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就说若是白日的自己当真蠢笨如猪要对这个贱种真心以待，那么待到真相暴露，白天的自己伤心欲绝绝望痛苦也是他应得的。
活该的。
不过很显然，夜晚的他想多了。
若是毫无防备之下被如此真心以待，很难说白天一无所知的吴絮是不是会动心，但事到如今他心中早有怀疑，本就小人之心的他自然看哪都觉得不对劲，被再怎么善意的对待都只会加深怀疑。
苏黎似乎对自己更好了。
这是白日里吴絮最直观的感受。
他处处温柔体贴，做事相当周到，关于吴絮的事情，他几乎样样亲力亲为。
白天的吴絮或许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夜晚的吴絮却很明白。
因为正是他亲手促成的这一切。
他要让苏黎觉得他疯了，他分不清白天黑夜，或者说……让苏黎以为夜晚的他正在被杀死。
这样做的效果是显着的。
现在苏黎夜晚也对吴絮越来越好了。
吴絮知道过犹不及，所以并没有装作完全顺从的样子，在夜晚他大多数时候是温柔对待苏黎的，但有时候也会“发疯”。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发疯。
可“发疯”时间很短他又会变得很乖巧，甚至比白天的他还乖巧。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吴絮只是被温柔对待，但是夜晚的吴絮有着那些恐怖的记忆，心中还是有着挥不散的恐惧，这才导致他乖巧又顺从。
这样做很显然深得苏黎的心。
若是一来就全部记忆混乱，变得乖巧可爱，苏黎反而不相信，但是吴絮会偶尔想起一些，这样很显然就合理的多了，苏黎也就信任的多。
也是如此，苏黎给吴絮的自由越来越宽泛了。
现在苏黎甚至敢放着吴絮一个人在家自己离开，当然全然的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身边自然跟着好些监视的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宋云起又来邀请人入宫。
这次却有不同，这次他是为了将吴絮拘在身边以做要挟，逼有钱有人的经商天才站队。
宋云起不是个蠢货。
如今京城风起云涌，是个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这次接人进宫不安好心，与其到时候和苏黎撕破脸，不如直接偷偷将人带走。
吴絮也知道，以苏黎的才能，无论是智谋还是手上的资源，一定会被人拉拢，那么知道内情的人，肯定很愿意拖他做人质。
果不其然，相当普通的一个夜晚，陈无许正在床上睡觉呢，忽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嘴，他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苏醒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客栈当中。
此刻天色已晚，不确定自己离开了府邸有多久，应当还没有人发现他失踪。
“你就是这么邀请人的？”吴絮现在没有轮椅可坐，自己坐在床铺上，侧头看向宋云起。
宋云起坐在桌边喝茶，察觉到了吴絮的变化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下，“我想你，自然想要快快的见到你，所以才出此下策，善文莫要怪我才是。”
吴絮垂眸，“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全力配合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哦？说来听听。”宋云起放下手中茶杯，饶有趣味的看着陈无许。
吴絮身上就穿着单衣，披头散发，脖颈间还有暧昧的红痕。
他并不是没有碰过这具身体，虽然只是短暂的次数，可这几个月真是叫他日日想，夜夜念。
“我要你，让苏黎身败名裂……孝子变恶狼，富商变穷鬼……天才变蠢货。”吴絮侧头看着宋云起，轻轻的笑着，但字字句句间的言语，是要把苏黎的一切全部打碎踩烂。
这股子阴狠的恶毒，宋云起从未在吴絮身上见过。
因为面对宋云起，吴絮永远乖巧听话，卑微怯懦。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身份阶级带来的压迫又或者体型差距带来的影响，他都不在意了。
虽从来没见过，但宋云起沉默两秒后反而笑了起来。
他很喜欢这样的吴絮。
比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看他脸色的，要动人的多。
“可是我不用你的配合依旧可以用你胁迫苏黎。”宋云起目光暧昧打量着陈无许，言语中的暗示相当明显。
光是配合还不够，他想要人，他想要吴絮这个人。
吴絮笑容不改，淡淡道：“我是比任何细作都有用的眼睛，我可以让他带我去他所有秘密的最中心，他并不是个很合适的合作对象不是吗？和他合作需要时刻担心被他反咬一口不是吗？如果你不想与我合作，我自然也有别的办法，你若是要直接将我杀死，他怕是要与你不死不休，你不会不知道苏黎的能力吧？”
“我将你囚禁起来你又当如何？”宋云起面上笑意收敛，因为自己的目标没有达到而有些不悦。
“一个人想死，你又怎么拦得住？你知道的……苏黎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若是死了你想要欺骗着他与他继续合作，可能性不大。”吴絮面上提起一丝笑意，微挑的眉眼间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和无所畏惧的坦然。
宋云起盯着他看了会儿，心跳有加速的趋势。
半晌，宋云起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