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指着天井里正在搬行李的力士们,
“看见那个扛着刀架的瘦子没?李刀,去年他亲哥被东厂的人砍了脑袋。
如今见着穿东厂服饰的狗奴才,眼睛比狼还红——这样的人,你若用得好,是把快刀;用不好……”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叶璟一眼,
“便是扎手的刀把……当然王猛也一样,毕竟他拜的是刘三刀的山头。”
叶璟听后,没有多说什么。
就准备先去自己的官署,准备收服自己接下来的十个手下,然后再带着王猛前往城西的那个当铺。
……
王朝后期都冗官冗员,吃空饷的把戏早就见怪不怪——花名册上列着八百号人,实际能拎刀站班的不到四百,剩下的饷银全喂了上司的腰包。
叶璟捏着自己那本刚获得的言录簿,冷笑一声:
“这个总署倒是把账算得精,一年三十六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老子老老实实的不贪污,要还清自己嫂嫂的500两,就要还20年。”
锦衣卫这两年像发了疯似的扩编,名义上锦衣卫的人数暴涨三倍,可地方卫所的控制力还不如顺天府的捕快管用。
“说是天子亲军,狗屁,不过是给现在的皇帝充脸面的幌子。”
叶璟踢了踢自己官署门口的墙角的青石台阶。
腰间的黑色言录簿沉甸甸的,首页“总旗专断”四个朱砂字红得刺眼。
“专断个屁,敢动权贵一根汗毛吗?也就敢欺负卖炊饼的老百姓。”
“他们的飞鱼服倒是光鲜,蓝色变银色,再变红色,这红色的官服呀都是用百姓的血染红的。”
叶璟盯着远处百户住的天干房,飞檐下挂着风铃。
总旗比小旗高半级,却还是被上司随意差遣,派什么案子就得接什么。
想自己挑案子办,必须升到百户。
只有百户能进锦衣卫的案牍库,里面存着各地的重要卷宗,可以自己选案,不用像总旗那样,只能直接追查商铺偷税、监视书生集会这种琐事。
叶璟忽然想起张百户说的“空饷潜规则”——十个人的编制,实际只有七个当差,剩下三个名额的饷银,全进了上司的腰包。
……
没过一会儿,叶璟手持上任文书,找到“丑”字房官署。
官署按等级分房:
百户住“甲”“乙”等天干房,门口有石狮子,屋里摆着紫檀书桌;
总旗挤在“子”“丑”等地支房,门上只挂个小房号,窗户漏风用普通纸糊,砚台都是粗陶的,比百户的差远了。
一推开雕花木门时,里面未打扫的灰尘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七位力士或坐或躺,有的擦刀,有的掷骰子,听见门响连眼皮都没抬。
当值的案桌上摆着已经干涸了的茶杯,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块,显然许久没人办公。
“我是新任总旗叶璟。”
他的声音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激起细微的回响。
无人应答。
掷骰子的“马六”吹了声口哨,骰子在碗里骨碌碌转。
外号“鲶鱼”的李二顺抠着牙,目光在叶璟腰间的腰牌上扫过,嘴角扯出丝不屑的笑。
叶璟的手指敲了敲手中的言录簿:
“诸位既在我麾下当差——”
“当差?”
猴子突然起身,刀鞘撞在桌沿发出脆响,
“咱们跟着张百户时,可没见过哪个总旗靠蹭功劳上位。青面罗刹的首级,怕不是张百户让人砍了送你的吧?”
话落,屋内响起一阵哄笑。
马六的骰子碗“当啷”摔在地上,六颗骰子滚向叶璟脚边,全是幺点。
叶璟望着猴子通红的眼尾——那是肯定是熬夜后的痕迹。
他忽然笑了,将言录簿往桌上一丢。
神色泛着冷光:
“看来诸位是要给我个下马威?”
猴子的手按上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其他力士虽没动,却都绷紧了脊背,显然在等着看新总旗的笑话。
几人等待叶璟出招的途中。
叶璟身形如电,靴底碾过骰子的脆响中,一记鞭腿已甩在猴子面门。
猴子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撞在砖墙上,鼻血溅在办公台上。
“你——”
王虎怒吼着冲过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破空声。
叶璟侧身避开,掌心翻起,竟将那千钧之力卸得干干净净。
王虎收势不住,踉跄着撞翻了案桌,文档撒了满地。
“看来不好好收服你们,你们是不会给我认认真真的去办事了。”
叶璟的声音冷得像冰,靴底碾过王虎的手腕,骨节发出“咔嚓”轻响,
“若是不服大可去找张百户,我叶璟这里也不缺你们几个。”
他指了指腰间上的言录簿。
随后便在册子上记一笔‘私结朋党,意图不轨’。
马六的喉结滚动着,慌忙捡起地上的碎得差不多的骰子:
“弟兄息怒,小的们不懂事,就是想开个玩笑……”
“我叫叶璟,你们的顶头上司。”
叶璟冷漠地重复了一遍,靴底碾过刚刚掉落的骰子,微微使用内力直接碾成粉末。
马六见心疼不已,毕竟这个可是象牙做的,自己也就只有一副。
霎时,另外四人力士才如梦初醒,单凭他们几人的实力,根本无法抗衡叶璟:
“参见叶总旗!!”
整齐的声浪撞得梁上灰簌簌落。
猴子顺用袖口狠擦嘴角的血,指尖在青砖上蹭出几道红痕:
“总旗,是卑职……卑职方才失言……现在已知道大人的身法,以后不敢再犯。”
王虎话未说完喉咙便被刚刚受到冲击时,腥甜呛住,但是还是强撑着说完了。
浑浊的眼珠盯着叶璟腰间言录簿,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名字就被刻进那本黑色册子。
顺便连忙跪地连磕了几个响头,
“拜、拜见叶总旗……”
他庞大的身躯蜷成虾米,受到撞击的身体依旧隐隐作痛。
不过他刚刚余光瞥见叶璟破坏骰子时,动用了内力。
而内力外放——这是二流才能拥有的特征,这里所有人一拥而上都不一定可以打死叶璟。
叶璟颔首,靴跟敲着青砖走向主座。
目前这里的案头没有什么卷宗,毕竟之前这个总旗的位置是拿来吃空饷的。
“你说说你们的名字以及最擅长什么?”
叶璟坐到官位上,随后便敲了敲按桌。
生得獐头鼠目的马六先开口说道:
“大人,我是马六,管着西城的赌坊眼线……”
随后袖口露出一把匕首。说话时算盘珠子般的眼睛在叶璟脸上打转。
刚刚被打倒的王虎,连忙站起来表忠心。“卑职王虎,擅使硬气功……”
“小的‘鲶鱼’,在漕帮混过三年,运河底下的暗桩都熟……”
“卑职‘鹰眼’,善盯梢,五里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卑职眼睛。”
旁边瘦高个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荷包:
“我叫‘算盘’,管着弟兄们的孝敬银,每月十五准能算出哪条街的孝敬该收了。”
最后两人,一个指节布满老茧的“铁手”,专司刑讯;一个腰佩短刃的“夜鸦”,惯于夜间行动。
叶璟指尖划过卷宗上几人的名字,忽然抬头:“我作为新官上任,只是空有名声以及武功,目前对衙署内外不甚熟悉——”
他扫过几人,嘴角微扬,
“诸位若有时间,可以顺便再去办案的途中给我讲讲此处的规矩,本官可以请你们去‘天下第一绝’听曲。”
屋内且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天下第一绝乃是京城最热闹的勾栏,寻常总旗哪会自掏腰包请手下喝花酒?
随后几人的大嘴咧开,相互左右看了一下,然后一起喊道:
“那么卑职就些在这里,多谢叶总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