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忽见软帘\"哗楞\"一声响。
莺儿端着海棠花式茶盏进来,盏内燕窝粥尚腾着热气。
“大少奶奶安。”
莺儿蹲身福了一福,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颤,
“老太太才刚打发人来问,说是惦记着这碗粥呢。”
这边李瑶熙正倚着竹榻,素手往刚刚的荷包里装着银锞子。
“你且先送去罢……”
她头也不抬,指尖绕着荷包上的金线流苏,
“我和璟三哥算完这笔账便来。”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叶璟轻咳了一声,
“莺儿留步。”
说着探手入广袖,掏出个洒金纸包来,
“前日在灯市口瞧见的,特地带了包糖桂花,想着老太太就着粥吃最是爽口。”
莺儿高兴接过,杏眼笑成两弯月牙:
“三爷这心思真真细巧!老太太素日最喜甜口,这可算送到心坎上了。”
李瑶熙闻言挑眉,斜睨着叶璟笑道:
“哟!这是哪家的哥儿转了性子,原来是咱们璟三爷学会哄人了?”
叶璟被戳破了其小心思,连忙像苍蝇搓手一样,
“上回冲撞了老太太,不过是略尽些孝心赔罪罢了。”
“我看不是这样……”
李瑶熙嗤笑着轻啐一口,
“就你那点月例银子你不是都处理完了嘛,哪够买几包糖桂花。
莫不是去卖了勾...”
“好嫂嫂!”
叶璟急得直摆手,但是面色愈发红温,
“当着莺儿的面,可别打趣我了!”
莺儿抿着嘴忍笑,福了福身道:
“那奴婢先去回话了。”
说完就垂首退了出去。
待莺儿走远,李瑶熙倏然起身,玉葱似的指尖已揪住叶璟的耳朵:
\"越发没规矩了!打肿脸充胖子的本事倒见长!\"
“哎哟疼煞我也!”
叶璟呲牙咧嘴地求饶,
“嫂子且饶了我罢!昨天当差受的伤还未痊愈呢...”
“谁叫你逞强!”
李瑶熙松开手,却让旁边站着的葵儿从妆奁里取出个翡翠小盒那给叶璟,
“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偏要去那锦衣卫蹚浑水,弄得浑身是伤...”
叶璟揉着耳朵,嘟囔道:
“我不过是想着,干出一份事业罢了...”
“干一份事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差点死在那儿了!”
李瑶熙冷笑,正要继续说教。
但是见他这般有些低落的状态。
她还是叹了口气,将葵儿递过来的翡翠小盒交给他
\"拿着罢,休教外人看了咱们叶家的笑话。\"
“多谢嫂嫂!”
叶璟看着这个翡翠小盒。
哟,还皇家特供,于是马上闻了一下。
“嗯~,九九成,稀罕物……”
“快打住!”
李瑶熙打断他,
“还不快去给老太太请安?别看她整日板着脸,心里头可惦记着你呢。”
叶璟应了声,忽又想起什么:
“对了嫂子,刚刚听到莺儿说那杨家姑娘...”
“怎么?”
李瑶熙柳眉一竖,凤眼微眯,
“莫不是又动了什么心思?”
“岂敢岂敢!”
叶璟忙不迭后退两步,
“只是听说她父亲在兵部任职...\"
“没脸的东西!”
李瑶熙作势要拿妆奁旁的银簪子打他,
“伤还没好全就琢磨着攀吃软饭!”
叶璟笑着跳开,一溜烟往垂花门外跑去,惹得檐下铜铃\"叮叮当当\"乱响。
李瑶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末了只得摇摇头,对着菱花镜重新补起妆来。
随后想起叶璟方才递银子时局促模样,不觉摇头轻笑。
她口中喃喃道:
“到底是自家兄弟,再怎么闹,也脱不了这血脉亲情。”
所以她马上把即将要走出院子的叶璟留了下来。
“你先留下来,我给你一些东西……”
话音未落,她已利落地从广袖中掏出了个饕餮荷包。
里面的几粒金瓜子顺着指缝漏出,其中两粒调皮地滚到叶璟手。
“拿着,比你那些官银经花。”
她挑眉睨着叶璟骤然瞪大的眼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包边缘,
“这些可是实打实的漕运官金,咬一口都能尝到长江水的咸腥气。”
叶璟慌忙摆手后退,腰间玉佩磕在桌角发出清响,
“嫂嫂使不得!这些金瓜子够买半条醉香楼的酒了——”
“醉香楼?”
李瑶熙忽然冷笑,绢扇“唰”地展开遮住眼底寒光,沉香混着朱砂味扑面而来,
“你大哥上个月的酒账还记在我账本子最后一页呢,红笔圈得比那菜市场砍了头的死刑犯的血还刺眼。”
她突然倾身,扇骨挑起叶璟下颌,
“还有,以为嫂嫂不懂锦衣卫的门道?从总旗升到百户,没点硬通货打点诏狱牢头?
那些腌臜地方,连老鼠啃的骨头都得沾点金粉。”
叶璟喉结滚动,余光瞥见窗外飘来的柳絮,却被她突然压低的声音钉在原地。
李瑶熙的美甲尖儿精准戳中他腰间腰牌,
“别说你没看见之前府外那户孤儿寡母,到如今连棺材钱都是拿他那死去老爹的旧官服抵的。
我可还记得,当初你偷偷给了几两银子给他们有了个体面……”
她忽然嗤笑,扇面轻拍他发红的耳尖,
“所以呀,你干了那么久还以为,锦衣卫的铁锁是用露水铸的?”
说教完之后,李瑶熙将荷包重新再次装满。
随后“啪”地拍进叶璟掌心,里面的金瓜子硌得他手生疼。
李瑶熙倚着雕花窗棂,绢扇半掩的嘴角勾起狡黠弧度:
“放心,这是你二哥去年巡盐带回来的‘孝敬’,嫂嫂不过借花献佛。”
她忽然顿住,用扇尖挑起他肩头渗血的绷带,
“可别学你大哥,把金子都花在别的狐狸媚子的胭脂堆里——上次他偷藏的西域香料,我在床底木箱翻出几匣子,真是有点出息都没有。”
叶璟攥紧纸包,金粒在掌心压出细密纹路:
“嫂嫂就不怕我转头把这些‘孝敬’上交给北镇抚司?”
“你敢?”
李瑶熙挑眉,忽然伸手捏他脸颊,
“信不信我把老太太告诉我——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写成戏本子送到醉香楼?”
她指尖忽地沾上胭脂,随后在他眉心点出个歪斜的朱砂痣,
“到时候你这总旗大人,可就比头牌姑娘还出名了。”
叶璟指尖捏着还荷包里的金粒,突然促狭地挑眉:
\"嫂嫂这般大方,莫不是要我替您盯着大哥?下次他再往醉香楼钻,我便提着绣春刀去门口候着,看哪个姑娘敢接他的酒钱。“
李瑶熙闻言噗嗤一笑,绢扇轻轻敲在他肩头:
”少在这儿耍贫嘴,你管好自己就行。“
她瞥了眼他腰间的腰牌,又正色道:
”锦衣卫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小厮在廊下高声通报:
\"大少爷回来了!\"
叶璟连忙将金粒揣进怀里,整了整衣襟,低声道:
“嫂嫂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叶璟正要告辞,却见门帘一掀。
就闻见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抬眼只见大哥叶瑜歪歪斜斜靠在朱漆廊柱上。
月白锦袍敞着领口,肩头沾着片桃红胭脂印,腰间翡翠香囊还挂着半片醉香楼的流苏穗子。
“哟,这不是咱们锦衣卫的总旗大人?”
叶瑜打了个酒嗝,手指着叶璟腰间的腰牌,玉扳指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老子在醉香楼听老鸨说你升了官,还以为她在拿残酒灌我——就你这小身板,能拧断砍头恶鬼的脖子?”
叶瑜随意找了个地面直坐下,玉扳指敲着腰间的和田玉佩,
“刚刚还在院子里,现在莫不是要去诏狱准备提审你兄长?
我这清贵身子骨,可受不住锦衣卫的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