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圣血教会严令禁止了这样的行为,但是不守规矩的吸血鬼可多了去了。教会能监视也只不过是些正规场合,在他们监管不到的地方这种事情随处都是。”
老科恩显然很是了解那些圣血贵族的事情,即便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叶列茨基也开拓了不少眼界。
“所以为了不被教会的人给发现,他们就把人给丢到了河里?”
叶列茨基接着话头猜测起来,也得到了老科恩的认同。
“你小子的脑瓜子比我那徒弟快多了,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们真捞上来的疫鬼却不多,大多还是死透的和留着半口气的人。”
老船长习惯性的摸出了烟斗,但是愣了一下就又给放回了上衣的口袋里。
“死人还好说,给埋了或者嫌麻烦给丢回去都行,反倒是留着半口气的人处理起来很麻烦。”
“他们被吸血鬼给摧残了一遍基本也活不了多久,而且断气了还有可能会变成疫鬼。”
“当年我就是因为老骨头一把,他们才把这份工作丢给我的。”
老科恩刚过来的第一个月,带他入行的人就被疫鬼给吃了。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被吃掉了大半张脸了。
之后每年都有新人进来,但是活的最长也不过两年。唯有老科恩像是被神明祝福的过一样,幸运地躲开了每一次的疫鬼袭击,并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这个行业最高的寿命记录。
直到他在五年前的一天捞起了一位黑发黑瞳外国人。
“师傅,这就是叶格林了,对吧?!”
小徒弟卢卡打断了正在诉说的故事,但是这一次老科恩却没有生气。
“对咯,他就是叶格林,我当年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就剩条裤衩子了。”
“嘿,你还别说!”
“他那条裤衩子一摸就是高级货,比船帮那些旱头子们的衣服都顺滑多了。”
一说起叶格林,老科恩原本有些没落的神情一下就消散掉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那双年老昏黄的眼睛中也不由地泛起了光亮。
“我那时候都以为这人死定了,谁曾想叶格林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而且叶格林他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老人骄傲地挺直了胸膛,煞有其事地介绍着说道:
“当年那会儿,捞尸人的工作只有我这种烂命一条的人才会去干。”
“但是叶格林他啊……”
老科恩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自己嘴角都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他的语气也越来越不像一个老人,反倒是更像充满了激情的年轻人一样。
“他就像一团火!”
“一团风吹不熄、雨打不灭的火!”
“就连我这长了青苔湿透了的老柴都能够被他点燃,更别说他还带着我们点燃那散发着臭气的雷曼沼泽!”
越说越兴奋的老船长站了起来,一只手郑重地搭在了叶列茨基的肩膀上,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回答我孩子,你现在还有家人吗?”
叶列茨基低下头去默默地摇头。
“那你还有在乎的人吗?”
可怜的人再次摇头。
……
老科恩停顿了一下,最后缓缓问道:
“孩子,你还想回去吗?”
“不,我不想回去了。”
这一次叶列茨基抬起头来回复到,他苦笑着喃喃自语:
“我回去干什么呢?给德拉戈洛夫那个混蛋还账吗?”
听到叶列茨基的回答,老科恩松开了手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跟着我们吧,孩子。”
对于救命恩人的邀请,叶列茨基自然是没有拒绝的,但有件事却让他感到疑惑。
他到现在依旧不清楚老科恩他们是干什么的。
虽然之前开船的卢卡说过他们是戈顿河下游的捞尸人,但是从这师徒俩的对话以及现在停船的地方来看,这群人似乎并不是捞尸人这么简单。
而且他们话语中说的那个叶格林究竟是什么人,叶列茨基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人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样一群穷苦的乡下人变得如此有活力、如此有激情。
是的,叶列茨基很是羡慕他们这斗志昂扬的精气神,尤其是老科恩在描述叶格林给他带来改变的那一段。
这种表情、这种斗志,都不是作为血奴阶层所应该具有的,但是却像着了魔一样让叶列茨基感到了急迫的……羡慕。
“嘿,你这孩子问题还真多。”
老船长戴起了缝缝补补的旧帽子,接过了叶列茨基手中的空碗给放到了一旁。
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佝偻的背影给了叶列茨基十足的安全感;沙哑浑厚的嗓音让他幻视起了过世多年的父亲。
“说实话,要不是这次的事情很紧急,咱们应该把你先带到根据地去的。”
“咱们要做的事一下子说出来也怕吓着你这孩子,不过嘛……就像叶格林说的咱们的事业是光明的、是坦荡的,是不应该害怕对广大老百姓说出来的。”
“所以咱呢也不瞒着你这孩子,咱们就是来造反的。”
老科恩坦荡的话语让叶列茨基很是惊讶,毕竟造反可是个会掉脑袋的买卖。而且再结合对方之前左一句吸血鬼、右一句渴血败类的描述,言语间完全没有血奴阶层对圣血贵族该有的敬仰。
叶列茨基隐隐地猜测,这位老人说的造反可能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而是针对圣血贵族的谋反!
从小就被灌输忠诚于圣血观念的叶列茨基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害怕了起来,但很快他的情绪又平静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已经是失去一切、孑然一身的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恐惧圣血的权威。
叶列茨基的内心的情绪表现在了他的脸上,也看在了老科恩的眼里。他再度坐到了这位年轻人身边,继续说起了那没讲完的故事。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是个烂人,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每当我借钱买了瓶酒跌跌撞撞走在路上的时候,整个镇的人都在嘲笑我。”
现在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老科恩带着微微的笑意,他仿佛回味着当年的画面般说道:
“但是啊,有一个人从来不奚落我、不嘲笑我,而且他对我说过……”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我的错!”
低沉的嗓音仿佛是引擎启动的声音,压在了心里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点燃了起来。
老科恩慷慨激昂地说道:
“叶格林问过我,如果没有那一场失败的远航、如果没有那些混混的敲诈勒索、如果我没有含冤入狱,那么我还会变成这个酗酒的模样吗?!”
“这副落魄的模样是我当初所希望的样子吗?!”
“是我!想要主动变成这样的吗?!”
“都不是!我他娘的是被人给逼成这样的!”
老科恩愤怒的话语让叶列茨基下意识地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此刻的他也猛然发现发生自己身上所有的悲剧竟然也是如此!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所有的悲剧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没有为自己和家庭的苦难添砖加瓦,是血税!是那群抢劫自己的混混!是德拉戈洛夫那个混蛋造成了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悲剧!
“就像叶格林说的,贫穷与苦难从来都不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吃苦、就注定要受罪!”
老科恩此时的话语恰到好处地触碰到了叶列茨基的敏感的情绪上,他继续高声控诉道:
“既然吸血鬼和他们的仆从不让我们这些穷苦人苟活下去,那我们拼了这条烂命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所以,孩子啊……”
老科恩停下了控诉的言语,神色郑重地看向了叶列茨基。
他伸出了自己满是疤痕和老茧的右手,缓缓说道: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去砸碎这个吃人的旧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