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尽头翻涌的灰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暴风雪在远处酝酿低吼。
林寒的军靴深深陷入积雪,金属左臂表面的裂痕渗出淡金液体,在低温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棱。
江天野佝偻着背,破碎的防护服灌满寒风,怀中的监测仪屏幕早已熄灭,只剩下本能的直觉指引方向。
陆云漪走在队伍最末,锁骨下方的淡金痕迹褪至锁骨边缘,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血印。
那诡异的金属摩擦声始终如影随形。
三小时前,他们亲眼看着感染者的身躯被能量脉冲撕碎。
此刻那些残骸却仍在积雪下发出声响,仿佛有无数齿轮在冰层深处啮合。
林寒突然停步,战术手电的光圈扫过前方雪坡,十二道凹陷的拖痕蜿蜒而上,痕迹边缘的积雪泛着诡异的青铜色。
“它们在重组。”
陆云漪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
她扯开冻硬的领口,露出颈侧消退的纹路,“能量场没有消散,只是换了载体。”
仿佛回应她的判断,雪坡突然隆起数个人形轮廓。
半融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下方由青铜颗粒拼凑的躯体。
这些新生的感染者没有五官,面部只有不断流动的金属漩涡,胸腔内传出齿轮转动的闷响。
江天野的老花镜蒙上冰雾,他眯起眼睛:“那些声音……在形成音节。”
最前方的感染者抬起手臂,金属关节摩擦出刺耳的长音。
这声响与后方同伴的短促颤音交织,竟在空中勾勒出可视的波纹。
林寒的金属左臂突然不受控地抬起,淡金脉络与声波共振,在雪地上投射出扭曲的几何图形。
“别看图案!”
陆云漪的警告迟了半秒。
江天野的瞳孔骤然放大。
那些由声波凝成的线条违反所有常识,锐角与弧线以不可能的方式衔接,三角形嵌套着圆形,每一道转折都像尖刀刺入视网膜。
老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二十年来熟悉的南极冰原正在扭曲。
平坦的雪地隆起尖锐的冰锥,天空的阴云分裂成规整的多边形。
“闭眼!”
林寒的暴喝惊醒了恍惚的江天野。
军人甩出登山索缠住老人腰部,金属左臂横扫过雪地,扬起的雪幕暂时遮蔽了那些图形。
陆云漪趁机掷出液氮弹,爆开的极寒雾气冻结了声波传递的介质。
感染者的金属身躯在低温中停滞,但更深的危机已然降临。
冰层深处传来共鸣,整片雪原开始有规律地起伏。
林寒单膝跪地,掌心贴住冰面。
淡金脉络穿透防护手套,将地下的震颤转化为神经信号。
他的喉结动了动:“它们在用冰层当共鸣箱。”
仿佛验证他的判断,十公里外的冰盖突然炸开。
成吨的碎冰喷向高空,在暴风雪中形成巨大的环形冰幕。
冰幕表面浮现出发光的纹路,与感染者制造的声波图案完全相同。
“这是语言。”
陆云漪撕下袖口布料缠住双眼,“用声音传递的立体文字。”
江天野摸索着掏出密封管,管内残留的冰晶玫瑰液体早已冻结。
老人颤抖着将试管按在眉心,低温刺痛让他短暂清醒:“当年小满的日志里……提到过声波蚀刻……”
新一轮声浪席卷而来。
这次的声音不再刺耳,而是化作连绵的嗡鸣。
半空中的冰幕应声碎裂,每一块碎冰都折射出不同的几何图形。
林寒的金属左臂突然反向弯曲,淡金液体从关节缝隙喷涌而出。
军人闷哼一声,右手死死扣住失控的义肢,额角青筋暴起。
陆云漪踉跄着扑到控制台残骸前,冻伤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烧焦的电路板迸出火花,竟勉强拼凑出一段频率分析图:“它们在用三进制编码……不,是更高维度的……”
解释被突如其来的寂静打断。
所有感染者同时停止动作,面部的金属漩涡坍缩成黑点。
冰原尽头升起淡蓝色的光晕,一座半透明的冰桥凭空浮现,桥身布满与声波图案相同的刻痕。
林寒的左臂突然恢复控制,淡金脉络指向冰桥另一端:“能量源在移动。”
江天野摘下结冰的老花镜,浑浊的瞳孔映出桥面上的脚印。
那些足迹不属于任何人类,前掌凹陷处延伸出细密的辐射状纹路。
陆云漪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嗡鸣,烧焦的屏幕闪过一串乱码:“它们在引导我们去某个地方。”
暴风雪在此时抵达。
狂风裹着冰粒抽打面罩,能见度骤降至五米以内。
林寒甩出登山索将三人串联,金属左臂插入冰层固定身形。
感染者的身躯在狂风中解体,青铜颗粒却逆着重力升空,在冰桥上方聚合成巨大的眼球状结构。
“跟着光走!”
江天野的嘶吼被风声撕碎。
陆云漪突然扯下眼前的布条,淡金纹路在瞳孔深处复苏。
她直视着空中的金属眼球,任由那些违背几何学的图案灼烧视网膜。
鲜血从眼角滑落,却在滴落的瞬间冻结成淡金色的冰珠:“东北方……冰湖……”
三人顶着狂风挪向冰桥。
林寒的金属左臂不断凿入冰层,每次发力都在冰面上留下蛛网状裂痕。
江天野的呼吸器结满冰碴,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
陆云漪的指尖在桥面刻痕上滑动,淡金纹路与古老编码产生微妙共鸣。
冰桥尽头没入暴风雪深处,诡异的平静在此降临。
青铜颗粒组成的眼球悬浮在头顶,瞳孔位置旋转着复杂的几何图形。
林寒的冲锋枪瞄准核心,却发现扳机早已被冻住。
江天野突然推开军人,枯瘦的手掌按在冰桥护栏上,那些辐射状纹路与二十年前昆仑站的预警符号完全一致。
“这不是攻击……”
老人干裂的嘴唇渗出鲜血,“是地图。”
陆云漪的瞳孔突然收缩。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眼球表面分裂成十二个不同角度,每个倒影都在做出不同的口型。
当这些口型叠加时,竟拼凑出清晰的中文音节:“冰湖……镜像……”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打断了解读。
整座冰桥毫无征兆地崩塌,三人坠入下方漆黑的冰缝。
林寒在坠落中甩出登山索,钩爪险险扣住突出的冰岩。
江天野的防护服被锐利的冰棱划破,怀表残骸从裂缝滑向深渊。
陆云漪单手抓住军人腰带,另一只手将液氮弹掷向头顶,爆开的冰雾暂时凝固了下坠的青铜颗粒。
“下面有光!”
江天野的呼喊带着回音。
在冰缝底部百米深处,幽蓝的湖水泛着微光。
湖面漂浮着菱形的冰晶,每块晶体内部都封存着模糊的人形轮廓。
更诡异的是,那些轮廓的防寒服款式跨越了半个世纪,从二十世纪初的羊毛大衣到最现代的纳米纤维应有尽有。
林寒的金属左臂突然发出高频嗡鸣,淡金脉络如触电般闪烁。
军人低头望去,瞳孔微微收缩……
湖面倒映出的不是他们此刻的身影,而是十二小时前在钻探平台检查装备的自己。
暴风雪在冰缝顶端呼啸,却吹不散湖面蒸腾的寒气。
陆云漪的淡金纹路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渗出的冷汗。
她凝视着最近的一块冰晶,那里面封存着穿橙色防寒服的背影,与江天野珍藏的照片里,江小满失踪时的装扮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