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映着初升的朝阳,郭险峰单足点地,手中长刀如游龙般划出半弧,刀锋割裂晨雾,发出锐利的破空声。
练武场青石上洒落点点露珠,被刀风震得四处飞溅。
苏婉蓉与白姨娘倚在雕花廊下,前者专注地望着郭险峰,后者则不时低头摆弄手中的帕子。
待郭险峰收刀入鞘,刀柄上的铜环还在嗡嗡作响,孙陶贴着墙根疾步而来,低声道:“二少爷,孙明来了。” 郭险峰抬手抹去额角汗珠,刀身倒映出他微喘的面容。他屈指弹了弹刀背,正欲询问,却见苏婉蓉快步走来。
“爽儿!” 苏婉蓉面带浅笑,鬓边的珠花随着步伐轻晃,“白姨娘特意为你做了奶汤,喝完再说不迟。” 说着,她示意丫鬟端上食盒。揭开盖子,白色浓稠的汤正冒着袅袅热气,奶香味混着食材的鲜香扑面而来。
郭险峰心头一暖,接过汤碗轻啜一口,只觉鲜香四溢,暖意顺着喉咙直抵胃中。“劳烦白姨娘费心了。” 他看向白姨娘,笑着致谢。白姨娘眼角含笑,摆摆手:“快些喝完,莫误了正事。”
放下汤碗,郭险峰这才转头问孙陶:“赏月轩修好了?” 孙陶苦笑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堆积的雕花梁柱:“二少爷上次您自己说要把赏月轩建造得更有规模,所以拆掉旧的重新建。那榫卯结构复杂,工匠们日夜赶工,时间要更久些。毕竟……” 孙陶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您说怕以后女人太多放不下。”
郭险峰面色微僵,下意识瞄了一眼苏婉蓉。好在她正与白姨娘说着话,并未留意这番对话,他暗暗松了口气,随后松了松束发的玄色丝绦。
这时,孙明扛着卷图纸闯了进来。他肩头沾着木屑,腰间的墨斗随着步伐晃荡,见到郭险峰便将图纸往石桌上一铺:“二少爷!城郊十二别苑的事儿,我和堂兄合计好了!” 图纸展开,只见亭台楼阁依四季排布,春苑标注着 “百花争艳”,夏苑绘着 “荷风送香”,连窗棂纹样都各不相同。
郭险峰刀锋轻点图纸上的红叶苑:“都建好了?” 孙陶忙接口:“造价太高,先挑了春苑和夏苑。春苑已完工,夏苑还在夯地基,想请您去看看。”
马车碾过碎石路,城郊的春苑渐次展露真容。
粉墙黛瓦间,紫藤花垂落成帘,门匾上 “百花苑” 三字被阳光镀上金边。
郭险峰踩着青石小径前行,两侧牡丹芍药开得正盛,连廊下的兰花盆栽都经过精心修剪,暗香裹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暖房能存下百种花卉。” 孙明指着琉璃顶建筑,眼中满是自豪。郭险峰沿着回廊细细查看,不时驻足点评,对各处精巧的设计颇为满意。
待郭险峰将春苑上下查看完毕,众人从苑中出来。行至不远处的湖边,忽听得一阵水花泼溅声。循声望去,湖畔垂柳下,一位银发老者身披蓑衣,钓竿弯成满月。
“上钩了!” 老者大喝一声,手腕发力,一条尺长鲤鱼破水而出,鳞片在阳光下金光闪耀。众人屏息注视,却见老者解下鱼钩,轻抚鱼腹,喃喃道:“去吧,莫再贪吃。” 说罢松手,鲤鱼摆尾,瞬间消失在碧波中。
郭险峰心头一动,信步上前:“老先生好雅兴,为何放了这肥美的鱼?” 老者闻声转身,皱纹里藏着笑意,浑浊的眼珠却透着睿智:“鱼为诱饵,贪者上钩。若我因贪念收了它,与这咬饵的鱼儿又有何异?”
这番话让郭险峰愣住,他细细打量老者 —— 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腰间挂着个竹编鱼篓,脚下草鞋沾着泥土,却自有一股超然气质。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钓鱼之道谈到处世哲学,老者虽隐居乡间,却对天下大势、民生疾苦了如指掌,见解独到。
日头西斜时,老者收了钓竿:“小友,可愿去寒舍一叙?正巧到了饭点,尝尝老婆子酿的梅子酒。” 郭险峰欣然应允,跟着老者穿过一片桃林。
行至山坳处,一座竹篱小院豁然眼前,院中种满奇花异草,墙角的梅树虬枝盘曲,石桌上摆着几盆造型古朴的盆景。
“我唤张伯,在这里种些花草度日。” 张伯边说边从井中打水,“小友对盆栽感兴趣?” 他指着一盆悬崖式松柏,“这株崖柏长在峭壁百年,我移栽时保其根系,再经五年修剪,才有这般风骨。”
郭险峰蹲下身,指尖轻抚虬结的枝干,只觉每一道纹路都藏着岁月故事。
两人从盆景聊到园艺,又谈及人生志趣,张伯言语间偶露寂寥,却始终豁达。
直到夜幕降临,郭险峰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辞,心中暗自决定,改日定要再来拜访这位隐世老者,而这城郊别苑,也因张伯的存在,多了几分别样韵味。
回程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 “咕噜” 声。郭险峰倚在车壁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与张伯的对话,那些蕴含深意的话语如同涟漪,在他心中久久不能平息。他掀开马车窗帘一角,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街道。
就在这时,街边一个身形壮实的中年男子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马车,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大声招呼道:“二少爷!” 然而郭险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直直地越过男子,仿佛对方是透明的,丝毫没有回应。
坐在马车外的马海凡听到声音,侧头看了一眼,随意地挥了挥手当作回应。
这个男子名叫王癞皮,因左腿齐膝断去,走路一瘸一拐,身形佝偻似蟾蜍,得了个 “独腿蟾蜍” 的外号 。
他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布料上满是补丁和污渍,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喃喃自语:“二少爷怎的像是不认识我了?”
只见他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城西走去,左腿处一根简陋的木棍与石板路碰撞,发出沉闷的 “笃笃” 声。
城西是城中穷苦人家聚集的地方,低矮破旧的房屋密密麻麻,街道上污水横流。王癞皮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张望,眼神中带着一丝失落与不解,消失在狭窄的巷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