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部听证会现场的荧光灯白得刺眼，陈默的衬衫后襟紧紧贴在椅背上，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得他后颈发僵。第三排穿藏青西装的刘处长正与某私募经理握手，拇指在文件袋上快速敲击三下——这是他在游资群里见过的暗号，意味着“消息落地”。
“下面请赣锋锂业代表发言。”主持人话音未落，陈默的手机震动，同花顺弹窗跳出：“澳洲锂矿停产系误传，西澳政府声明已辟谣。”会场后排响起密集的手机按键声，刘处长低头看手机，锁屏界面的股票软件泛着绿光，正是赣锋锂业的分时图。
大屏幕上，赣锋锂业（002460）的股价旱地拔葱，十万手买单将价格顶至80元整数关口。王美玲的东北腔从身后炸开：“陈老师！姐花三万块找黄牛弄的入场券，牛逼不？”她穿着貂皮大衣，胸前别着伪造的听证会工作证，浑身酒气混着香奈儿五号，“咱融资账户都快翻倍了！”
陈默的视线却钉在成交量柱上——80元新高对应的量能柱细如牙签，仅为20日均量的48%。广发证券研报里的“死亡成交量”定义浮现脑海：缩量新高出现后，86%的个股会在72小时内暴跌。
老陆的微信弹窗跳出量化模型截图，北向资金净流出突然放大至5亿，但深股通席位仍显示净买入。“数据异常，建议立即平仓。”这个极少发语音的理工男，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颤抖，背景是服务器报警的蜂鸣。
王美玲突然拽他袖子，指甲掐进他手腕：“快看！刘处长给券商代表递文件了！”陈默瞥见A4纸边缘的“补贴退坡”四字，字体与去年光伏听证会泄露文件如出一辙。2023年隆基绿能正是因类似文件暴跌40%，此刻历史正在重演。
会场突然骚动。赣锋锂业副总在台上擦汗：“关于氢氧化锂库存……”话未说完，大屏幕分时图突然跳水，连续十笔9999手抛单砸穿79元，买单队列瞬间清零。陈默翻开mAcd指标，白线正式下穿黄线，形成标准的“死亡交叉”。
“是洗盘！加仓！”王美玲尖叫着操作手机，香奈儿包包里掉出速效救心丸，“赵老哥刚在群里说这是黄金坑！”
老陆的电话打进来，背景是此起彼伏的键盘声：“陈哥！我的爬虫抓到原始视频了，澳洲环保抗议是三个月前的旧闻！”他罕见地提高嗓门，“他们用AI换了日期！”
陈默的手指悬在平仓键上发抖。周远山的话在耳边回响：“当所有技术指标都完美时，转身看看背后有没有镰刀。”赣锋锂业的周线图在脑海中闪现：漂亮的上升通道、单峰密集筹码、北向资金持续流入——这些曾让他坚信不疑的“圣杯”，此刻却像精心搭建的纸牌屋。
股价突然被十万手买单拉回80元，股吧瞬间被“主力暴力洗盘”“目标价200元”的弹幕淹没。但陈默注意到，这次拉升的逐笔成交里，80%都是10手以下的散户单，与之前的万手托单判若两人。
刘处长起身离席，公文包露出半截文件，右上角的红头编号让陈默瞳孔骤缩——这版《新能源汽车补贴调整方案》的编号，比上周财政部公示的征求意见稿整整超前三个版本，意味着补贴退坡幅度早已确定。
深夜十点，陈默蹲在珠江边，手机循环播放王美玲的最后一条语音：“姐把鹤岗六套房全抵押了！这次要是成了，直接退休！”江风卷着下游船厂的焊花，在水面溅起火星，像极了K线图上的暴跌阴线。
他突然发现江面漂着大量死鱼，捞起一条细看，鱼鳃里嵌着蓝绿色结晶——与赣锋锂业2024年废水处理报告中的碳酸锂残渣完全一致。手机推送跳出：“LmE钴价期货暴跌7%”，配图是刚果（金）矿区的抗议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