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写字楼落地窗上,陈默盯着显示器上的利润表,指尖在键盘上敲出重影。烟灰缸里堆着七支红塔山烟头,青烟缭绕中,他发青的眼袋在屏幕蓝光下格外明显。
“营收涨了30%,净利润反倒跌了5%,这账算得比我家楼下菜贩子还离谱。”陈默抓起打印的报表摔在桌上,纸页哗啦散开,A公司2025年第三季度的财务数据刺得他眼睛发疼。
周远山趿拉着露出脚趾的布鞋晃进来,牛栏山二锅头的瓶盖还挂在瓶口。老头儿后脖颈的痦子随着吞咽动作一颤一颤,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小崽子,利润表是画皮,得掀开看骨头。”他用油乎乎的手指戳向“销售费用”一栏,“18.3亿,比去年同期多了2.8倍——知道钱花哪儿了吗?”
陈默猛地转头,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窗外闪电劈开乌云,照亮报表上的数字:
A公司2025年第三季度利润表
- 营业收入:47.6亿(↑31.2%)
- 销售费用:18.3亿(↑287%)
- 归母净利润:2.1亿(↓5.4%)
“刷单呗。”周远山拧开瓶盖灌了口酒,黄牙在闪电中一闪,“每单刷100块流水,返佣20块,运费15块,再花5块买个好评——100块营收里,40块是成本。”他敲了敲显示器,“虚增30亿GmV,销售费用就得吃掉12亿。”
陈默想起上个月在杭州九堡直播基地看到的场景:传送带吞吐着空包裹,临时工麻木地扫描单号。“他们连签收率都算好了,”他喃喃自语,“把退货周期从30天改成90天,双十一大促的退货能拖到明年一季度。”
显示器突然弹出新闻推送:【直播电商龙头A公司遭实名举报,虚构交易额超50亿】。陈默后背沁出冷汗,手机里还存着临时工的语音:“每天三万单,快递单号八毛一个,全是潮汕地下钱庄走账。”
“查广告供应商。”周远山把酒瓶墩在桌上,震得报表乱飞。陈默点开企查查,排名第一的“星海传媒”让他瞳孔骤缩——法人代表李建国,参保人数0,注册地址是城中村公厕旁的彩票店。股权穿透图显示,最终受益人是李薇薇表弟。
“每投1亿广告费,6000万回流到高管腰包。”周远山打了个酒嗝,“深康佳收购宏晶微电子那套把戏,现在玩得更花哨了——刷单流水计营收,返佣运费算销售费用,左手倒右手,韭菜就信了。”
楼下传来引擎轰鸣,三辆黑色公务车刺破雨幕。陈默掀开窗帘,车门上“证监会稽查总队”的徽标在闪电中泛着冷光。“师父,他们真敢……”
“2020年瑞幸咖啡虚增22亿收入,股价反而涨了200%。”周远山擦了擦嘴,“韭菜记吃不记打,现在不过换成直播电商罢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看到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稽查员没?2015年股灾时,他在万国证券当过保洁。”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默抓起外套想溜,被周远山拽住后领:“慌什么?利润表的谎,资产负债表会揭穿。”老头儿蘸着酒水在桌面写“资产负债表”,墨迹被暴雨声冲淡。
稽查员冲进财务部时,陈默正混在人群中往消防通道移动。带头的寸头男人亮明证件:“所有人配合调查,调取2023年至今的销售明细!”他余光瞥见,金丝眼镜男径直走向李薇薇办公室的暗格——那里藏着茅台镇的账本。
无人机群在暴雨中拆除“星火文化”的招牌,某台设备失控撞上玻璃幕墙。陈默弯腰躲避时,Sd卡从残骸中弹出,荧光涂层在应急灯下一闪。
“拿着!”周远山把卡塞进他口袋,“去朝阳门找老赵,密码是你爸手表里的刻字。”老头儿转身迎向稽查员,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327国债交割单。
消防通道的铁门在身后撞上,陈默听见寸头男人的怒吼:“封锁所有出口!穿灰卫衣的那个——站住!”他攥着Sd卡狂奔,暴雨灌进领口,周远山的话在耳边回荡:“所有谎言都会在资产负债表现形……”
Sd卡边缘的荧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陈默突然想起父亲手表内侧的刻字:“止损如修表,分秒必争”。而此刻,他奔跑的脚步声,正与远处证监会稽查车的警笛声,在暴雨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