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皱巴巴的五千块现金摊在新华书店收银台上,纸币边缘的毛边勾住指腹的倒刺。三楼财经区的射灯管接触不良,在《涨停板敢死队战法》封皮上投下斑驳光斑,像极了星源科技退市前的分时图。身后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手机拍《日本蜡烛图技术》,闪光灯晃得他眼角生疼——那是他三年前奉为圭臬的“神书”。
“支付宝还是微信?”店员的键盘敲击声像极了证券营业部的报单声。陈默盯着自己开裂的指甲缝,那里还沾着昨天搬砖时的水泥灰:“现金。”声音哑得像被跌停板碾过的K线。
书架左侧突然传来碰撞声,《游资心法》哗啦啦滑落,露出夹在其中的传单:“hS327特训营,三天掌握龙头战法!”配图里的讲师穿着红马甲,腕间百达翡丽的反光刺得他眯眼——小拇指不自然的弯曲,和肯德基遇到的胖子如出一辙。
“这本打过折。”店员忽然开口,吓得陈默肩膀一抖。《聪明的投资者》扉页盖着“杭州图书馆淘汰藏书”的蓝章,定价栏被红笔改成“无价”。他翻到第43页,泛黄纸条粘在“安全边际”章节:“1994年买杭钢,pb=0.7,三年后涨七倍。”字迹是郑老头的钢笔字,力透纸背。
窗外传来急刹声,美团电瓶车撞上路边雪堆。骑手箱子里飞出本《证券分析》,书页在寒风中翻飞,停在第六章王建华的批注:“327国债当日,林国栋让我做空30万手……”陈默的呼吸骤然急促,想起老张头三轮车上的杭钢财报,存货科目激增300%的异常数据。
“到底要不要?”店员的催促像极了券商的强平通知。陈默摸到裤兜里的星源科技交割单,割肉价下方的最新挂单已跌去30%,信用账户的负数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他突然想起郑老头在图书馆说的:“格雷厄姆捡烟蒂法,找股价低于净营运资本三分之二的票。”
穿貂皮大衣的胖子突然撞开玻璃门,手机贴耳怒吼:“对!就新华书店三楼!给老子堵住!”他貂毛领子上沾着的肯德基番茄酱,在灯光下像极了星源科技的跌停红。金戒指转动时,“327”三个数字一闪而过,腕口hS327的纹身与直播间红马甲编号完全一致。
陈默抓起《聪明的投资者》往怀里塞,硬币从破钱包里叮当落地。书架后转出个戴老花镜的退休店员,灰工作服上别着“返聘”胸牌:“小伙子,这本附赠格雷厄姆读书笔记。”泛黄的笔记纸夹在第八章,铅笔字力透纸背:“真正的风险不是波动,而是本金的永久性损失——林国栋 1995.2.27”,下方画着327国债暴跌的K线,万国证券的logo清晰可辨。
胖子挤到收银台前,貂皮大衣蹭来浓重的烟味:“给老子来十本红皮的!”肥厚的手指戳向《涨停板敢死队战法》,手机屏保是星源科技董事长被边控的新闻截图,时间显示比正式报道早两小时。陈默突然注意到,对方手机壳背面贴着张泛黄纸条:“327国债幸存者联盟”,边角印着牡丹花纹。
“找您四十三。”店员推来的硬币上沾着星巴克焦糖酱,陈默刚要接,胖子“无意间”撞翻书架,《游资心法》如暴雨砸下。他护住怀里的书冲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叫骂:“操!老子的阿玛尼西装沾了书灰!”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泛着绿光,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陈默翻开《聪明的投资者》,手机闪光灯照亮折角页:“当股价低于净营运资本的三分之二时,即为烟蒂股机会。”书页间滑出张1994年杭钢股份的交割单,成交价2.17元,市净率0.68——正是郑老头纸条里的“三年七倍股”。
楼下传来卷帘门响动,美团骑手正在往车上搬纸箱,标签写着“凤起路证券营业部→杭钢集团档案室”。某个裂开的箱子里,2001年杭钢年报翻在存货明细页,郑老头的批注刺目惊心:“铁矿砂库存同比增300%,但高炉开工率下降70%”——和星源科技的造假手法如出一辙。
手机震动,同花顺推送:“杭钢股份现价3.02元,市净率0.79。”陈默望着窗外,雪地上的车辙印指向杭钢老厂区,生锈的“1995年产能突破100万吨”纪念碑在晨曦中矗立。他翻开格雷厄姆的肖像页,阳光穿透云层,在“安全边际”四个字上投下金边。
消防通道墙面的涂鸦突然映入眼帘,有人用红漆画着327国债的暴跌K线,下方歪歪扭扭写着:“林国栋留给建华的最后一条路——pb<0.8”。陈默摸着口袋里的上海牌手表,裂纹在晨光中竟与涂鸦的K线拐点重合。
美团骑手的电瓶车发动声响起,纸箱里的杭钢年报滑出半张纸,陈默瞥见“王建华 取保候审决定书”的标题。他突然想起,郑老头掉落的合影里,林国栋与杭钢集团前董事长站在高炉前,身后的烟囱正喷出浓烟,像极了星源科技虚增的“海外订单”。
胖子的怒吼从楼梯间传来:“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陈默深吸口气,把《聪明的投资者》往怀里按了按,转身走向雪地。远处,杭钢老厂区的灯光次第亮起,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一条与K线图无关,却通往真正价值投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