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的棺柩在家中停放了整整五日,前来做法的先生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苏昌明甚至连棺柩都重新让人打造了一副。
上好的乌金木,陪葬品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其奢华的程度引得前来吊唁的人对其褒贬不一。
夸他的是说他一生勤俭节约,却为了母亲愿意大出血。
骂他的,说他道貌岸然,博人同情。
好在夸的人比骂的人多,远远将其盖过,也不算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苏家嫁出去的女儿们,除了苏翩翩因身体的缘故没法来吊唁,还有那云游在外经商的老三,其余的两个倒是到场了。
“老爷和少爷当真是铁石心肠,老夫人都死了还要利用一把!”杏儿瞧着不远处跪在棺柩前声泪俱下的二人唾骂了句,这都第五日了还装模作样地哭呢!
若说先前的落泪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话,现在的落泪那就是装腔作势了。
苏幼娘扶了扶耳边的白色绒花,懒洋洋地道:“现在不装,可就没机会了,母亲还在大牢里等着呢!”
“父亲现在做足了表面功夫,到时候将母亲抛弃了,也就不会有人戳他脊梁骨了。”
商人么,最懂得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将坏处最小化了。
瞥了一眼人群中忙前忙后的珠儿,她低头对杏儿说了几句话,随即往悄无声息地离了人群,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片刻后珠儿也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对着她欠了欠身子,“小姐找奴婢有何事?”
“这是你的卖身契和二百两银票,以及三亩田地的地契,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了。”苏幼娘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老夫人死了之后,陈妈妈为了讨好她,将这些卖身契都偷偷摸摸地塞给了她。
珠儿喜出望外,不敢相信接过去,双手颤巍巍地摊开看了又看,确实是她的卖身契,错不了。
眼中的泪水不争气地滴落在上头,把字迹都晕染了。
扑通一声,珠儿直挺挺地跪在了鹅卵石上,像是不觉得疼痛似的重重给她磕了几个头,泪流满面的道:“五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余生定日为小姐祈福。”
“祝福就不必了,过得好些,别浪费我的银钱。”苏幼娘垂眸看她,眼中波澜不惊,说的话凉薄无情,让人难以亲近起来了。
若是从前的话,珠儿定会觉得她难伺候,可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她明白五小姐才是府中最有情有义之人。
珠儿擦着眼泪起身,笑容满面地保证,“奴婢会过得很好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趁着家中大乱,赶紧走啊!”苏幼娘不耐烦地催促。
小姑娘抱着她给的东西一溜烟地就跑了,跑到那海棠花树下时,又忍不住地驻足回首,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
“你不走么?”
太阳地下,树影斑斓,她睨了一眼假山后的人好奇地问了句。
吉安摸着鼻子探出头来,讪讪地笑着道:“小的和珠儿姐姐不一样,她有家人,有去处,小的没有家人了……”
说起这个吉安,帮她的原因是原主帮过他,而现在这份善意延伸到了她的身上。
“那就跟着吧!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苏幼娘很是随意的颔首。
似乎对她而言任何人的去留都无所谓。
停放了七日的棺柩总算是在第八日的清晨下葬了,苏家直系的亲属不多,但是旁系的却不少,尤其是老夫人和苏老太爷那一脉的,听到风声后便拖家带口地来了。
面上是对老太太的离世痛心疾首,还不忘捶胸顿足地痛骂徐氏,嚷嚷着要将其绳之以法。
实则是变着法地试探苏昌明的口风,毕竟他们先前可是靠苏老太太养着的,现在人没了,这苏昌明要是不愿意了,好日子不就到头了么?
苏昌明却没有正面回答他们,只是模棱两可地先将人给安抚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老太太的丧事,那些个亲戚就开始索要银钱了。
平日里都是老夫人和徐氏在处理宅中的账本,如今轮到苏昌明亲自操手了,难免焦头烂额,他每日在外四处奔波本就疲倦不堪,还要应对徐氏的事情。
如今这些琐事还要让他上手,难免怒火中烧,把下人都痛骂了一顿。
此时苏幼娘正端着汤药过来,恰好瞧见被骂得狗血淋头落荒而逃的管家。
她敛了敛神色,扬起笑容往里走。
“我不是都说了么,无事不要打扰我。”
还开口呢,苏昌明就大发雷霆。
苏幼娘弱弱地开口,“爹,是我,女儿瞧您好几日都好好休息了,所以给您熬了些汤药。”
苏昌明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压下怒火,却依旧板着脸沉声道:“这些事情下人做就好,你若无事多和罗大人走动走动。”
“可是,女儿也想为爹分忧啊!”她将汤药端了过去,温吞道:“如今家中乱成这样,爹爹日夜操劳,身子可撑不住的。”
“爹爹这里算错了,应当是五百三十七两三文。”
说着她随手指出了苏昌明账本上的错处。
苏昌明顺着她指的地方重新拨动算盘,果不其然当真和她说的一模一样。
对于这个女儿他一直以来都是无视的,除了一张脸并无可取之处。
倒不知还有如此出彩的地方。
“幼娘会算账?”苏昌明眯了眯眼打量自己这个女儿。
苏幼娘笑着一板一眼地回他,“爹爹忘了,幼时你教过女儿的。”
“是么?”苏昌明没去细想,立马让她过去又算了一下接下来的账。
少女速度很快,甚至比彻儿还要快上许多。
苏昌明喜出望外,当下敲桌,“我儿果真天赋异禀,如今你祖母不在了,母亲也下了狱,家中的大小事务就暂且交由你吧!”
“等熬过这些日子再说。”
“女儿明白了。”苏幼娘乖巧地点头。
他没看见的是,少女眼底那得逞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咧开来。
大牢中,徐氏一直养尊处优,在牢房中待的这段时间是度日如年,天天嚷嚷着自己是冤枉的,要出去,要见家人。
得知婆母去世后人却老实下来了,不再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