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拍打着变形的车窗,发出沉闷的呜咽。
车厢内,弥漫着铁锈、泥土和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息。
苏铭的心脏沉甸甸的,像是灌满了铅水。
眼前这个叫张建国的男人,不是懦弱,不是怕担责任。
他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境,选择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为家人铺出一条他自认为的“生路”。
“解放军同志……你走吧……别管我……”
张建国还在喃喃低语,眼神涣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冰冷的结局。
苏铭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冷风灌入肺里,激得他一个寒颤,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怜悯?同情?
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身为军人的本能——不允许任何一个生命在他面前轻易放弃!
“张师傅!”
苏铭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张建国浑身一震,茫然地看向苏铭。
“你以为你死了,赔偿款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苏铭逼近一步,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
“你老婆没了丈夫,你女儿没了爹!她们拿到那笔钱,就能开心过日子了?!”
“她们会一辈子活在失去你的阴影里!一辈子记得她们的丈夫、她们的父亲,是为了钱才死的!”
“你想让她们这样记着你?!”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张建国的心上。
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挣扎,眼神里的死寂开始波动。
“我……我能怎么办……”
他哽咽着,声音里是无尽的无助。
“那笔钱……太多了……我还不清……我活着……只会拖累她们……”
“活着才有希望!”
苏铭低吼,不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
“赔偿的事情,有公司,有保险,有法律!总有解决的办法!死是最没用的选择!”
他不再废话,猛地弯腰,伸手就去抓张建国的胳膊。
张建国下意识地想缩回去,口中还在喊着:“别……别管我……”
“闭嘴!”
苏铭厉喝一声,手上力道加大。
张建国受了伤,又心存死志,哪里是苏铭的对手。
更何况,苏铭的身体经过系统初步强化,力量远超常人。
苏铭抓住张建国的胳膊,感觉入手一片湿滑冰凉,是血水和雨水混合物。
他顾不得许多,另一只手抄向张建国的腿弯。
“你干什么!放开我!!”
张建国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剧烈挣扎。
但他越是挣扎,苏铭的手臂就收得越紧,如同铁钳。
“对不住了,张师傅!”
苏铭低喝一声,腰部猛然发力。
一个标准的消防员扛人动作!
“呃!”
张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顶得闷哼一声,整个人像一条麻袋般被苏铭扛在了肩上。
沉重的体重压在苏铭肩上,但他咬紧牙关,稳住了身形。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张建国在苏铭肩上徒劳地捶打着他的后背,声音嘶哑而绝望。
苏铭不为所动,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能稳稳地扛住他,然后转身,迈开大步。
车厢内狭窄,遍地狼藉。
他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
脚下的玻璃碎片嘎吱作响,混合着张建国绝望的哭喊和风雨的咆哮。
冲出车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了两人一身。
山风更烈,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苏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里,肩上扛着一个一百四五十斤的成年男人,还要对抗着湿滑的地面和不断冲刷的雨水。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脚下的泥土不断吸附着他的军靴,像是要将他拖入地底。
但他没有停。
也不能停。
下山的道路,比上山时更加凶险。
泥泞、湿滑、坡度陡峭。
苏铭将身体重心压低,每一步都寻找着最稳固的落脚点。
张建国似乎也耗尽了力气,不再挣扎,只是伏在苏铭肩上,发出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
那哭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
苏铭咬着牙,汗水混合着雨水从额角滑落,渗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
但他只是眨了眨眼,继续向下。
他能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体重,更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必须把他带下去。
安全地带下去。
……
山脚下,临时搭建的救援营地灯火通明。
数十顶军用帐篷排列着,发电机嗡嗡作响,为探照灯和医疗设备提供电力。
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重。
穿着各色雨衣的身影在营地里穿梭忙碌。
有穿着迷彩作训服的战士,有穿着白大褂或蓝色隔离衣的医护人员,还有一些穿着橙色救援服的地方救援队成员。
女兵的身影也不少,她们正细心地安抚着被救下来的游客,递上热水和毛毯。
获救的游客大多情绪激动,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和家人通话报平安,有的则目光呆滞,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完全恢复。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泥土和湿衣服混合的味道。
营地边缘,靠近山路入口的地方,气氛尤为凝重。
总队长郑宪穿着一件厚重的军用雨衣,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目光如鹰隼般不断扫向漆黑的山林入口。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即使站在雨中,也自有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但此刻,眉宇间的焦虑却难以掩饰。
辅导员杨毅站在他身旁,同样穿着雨衣,戴着眼镜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不停地搓着手,时不时抬头望向山上。
杨毅是国防科技大学派来跟队的,这些学员的安全,他有着直接责任。
“老郑,这都过去多久了?陈宇应该回来了吧?苏铭那小子……”
杨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气。
“陈宇是个老兵,有分寸。但苏铭……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就怕他……”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小子之前的表现是亮眼,甚至堪称惊艳,可山地救援,尤其是在这种恶劣天气下,经验和冷静远比一时的勇猛更重要。
他派陈宇去接应苏铭,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但现在,陈宇还没消息,苏铭更是渺无音讯。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的身影出现在山路尽头的灯光边缘。
是陈宇!
他浑身湿透,脸上、身上全是泥浆,大口喘着粗气,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艰苦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