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云先是忍让多日,叫他放松警惕。
近日相处下来,郁沉云知道他嘴上不饶人,只要出言激怒,他定会回敬回去。
郁沉云先诱他出城,再出言激怒,而后借机动手,便顺理成章让他误解为是恼羞成怒。
之后,郁沉云招招杀式,引出他留在城外接应的这些人;刻意羞辱,又让他失了冷静,从而入局。
方才他肩上险些中箭……
“呵。”肖柏昌冷笑,中箭约莫也是故意为之。
竹荣战败后派了多少杀手都没能取郁沉云的命,要杀他可太难了。见他受伤落逃,机会难得,他便多半会乘胜追击。如此便能诱敌倾巢而出,再由方袭荣带人拿贼,他肖柏昌只能吃下这个亏。
“七皇子,怎的在此处?这些贼人没有伤到七皇子吧?”方袭荣乐呵呵同肖柏昌问好。
肖柏昌牙齿打颤,上下牙磕得咯咯细响,“有方将军在,自是无人能伤了本皇子。”
他现在只希望方才那支擦肩而过的短箭是真的划开了郁沉云的皮,故意为之又如何?那暗器上抹了竹荣秘毒,郁沉云只要中了毒,便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嗐!”方袭荣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扛着大刀,对肖柏昌面露关切,“最近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好些个贼人,这不,圣上特命本将带兵好好搜查,务必保京城安宁。
也没想到这么巧,竟在此处遇到七皇子,最近京城外也不太平,七皇子无事还是好好待在京城内,免得被贼人所伤,本将这就命人送七皇子回去。”
肖柏昌使劲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微笑,“有劳方将军。”他道。
“甭客气!”方袭荣潇洒把手中大刀一挥,指了个人去牵肖柏昌的马,还命人很贴心的把晕过去的乌宏扔上马背,将这主仆二人好生送走。
“都散开多搜搜,一个贼人都不许放过!”方袭荣看着肖柏昌的背影喊道。
“是!将军!”士兵们的回应震天响,肖柏昌拳头骨节跟着响了好几声。
一个黑影迅速隐入竹林。
两刻钟后,竹林深处一隐蔽竹苑内,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站在院中,开口道:“主子,属下瞧得真切,确实是方将军带人在搜查竹荣暗卫,驸马引人,方将军拿人。”
被称作“主子”的男子身穿一件灰布麻衣,听来人汇报时,他正坐于一青竹矮凳上,低头弯腰清洗着脚边木盆中新采来的花朵,挽起的半截衣袖露出他的两条手臂,双臂上交错的伤痕,疤痕凸起,狰狞可怖。
“将你手底下的人全都交给雾夕安排。”
男子从盆中将双手提起,朝下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珠,而后将双手放在腰腹间的衣衫上,来回擦干。
他坐直身体,半掩的面庞彻底暴露在光线下。
站着的人显然愣了下,随即道:“是。”
施洛衡听到这一声,仰面笑出声,“你不问问孤为何要动你的人?”
“都是主子的人,属下按主子吩咐办事,自是主子说什么属下便照做。”
施洛衡眸光落在屋檐即将滴落的一滴水珠上。
“奉孤为主,忠诚可信,当是如此。她坐不住,这人,也就信不得。”水珠随着施洛衡话音一同落地。
郁沉云比肖柏昌先回城。
“公主,臣这伤口,当真是痛得很……”
郁沉云着一身白色寝衣坐在床头,左肩上的衣衫染了点点红色,他仰面对身前的施寒岄委屈诉苦道。
“本宫瞧瞧。”施寒岄伸手就要去扯他衣领。
郁沉云眼疾手快按住自己衣襟,没让施寒岄得逞。她那眼神哪是要看伤口,分明就是想趁机占他便宜。
“怎的了?不是说痛得很吗?不让本宫瞧本宫哪能知道有多严重?”施寒岄笑问。
郁沉云把她推远了些,“公主,你的眼睛又不是药,瞧了也好不了。”
施寒岄在屋中软榻上坐下,“那本宫叫惜海来给你上药?”
“上药……也痛。”郁沉云垂眸道。
“那你要如何?”施寒岄随手拿起桌上的糖米糕品尝。
“若能去公主屋里养着……”
“本宫那屋也不是药,去了也好不了。”施寒岄含笑递给他一块糕点。
郁沉云没接。
“公主,你之前答应了臣的!”
怎么的?她要装傻充愣反悔?
“公主说!事成之后,允臣回屋歇息!”郁沉云放慢语速,加重音调。
施寒岄收回手,“你现在不是在屋里呢吗?”
郁沉云哑口,这是被她摆了一道?
“这是丹青院的屋!”他正色道。
“那也是屋。”施寒岄笑意更深,“本宫只说允你回屋歇息,又没说允你回本宫的屋里。”
她这话……郁沉云没法接。
他一转身,翻身上床,拉上锦被将自己盖住,“臣都回来了,公主还不遣人进宫去?”
“不急。”施寒岄将桌上油纸托起,起身行至床边坐下,用竹签串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嘴边。
“尝尝,这家铺子做的糖糕可是京中一绝。”
郁沉云愤愤咬下,闭上眼,“臣这命,就如这糕点一样苦。”他道。
能不苦吗?他都被赶出来好些时日了,同床共枕的日子那是寥寥无几,依公主所言,总是分床睡,她指不定哪日就和旁人先心心相印了!
“哪里苦了,本宫尝来,分明甜得很。”施寒岄笑出声。
这人成日里见缝插针就开始琢磨些正室颜面的事情。
按照计划,今日他回府,将外面情形与她禀明确认无误后,她就要遣人进宫。
所以,她必须得见到他人。
但这人回府后派肃北来主院传话,说什么“驸马伤口痛,现在走不动”,如此推脱不肯立时前去主院。
他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她还能看不出?
那日他半夜被赶回丹青院,有些丢面。府中有些说他失宠的风言风语,她没管。
后来他前来寻她议事,也是主动前来,并未被她传召,也并未留宿;应他回屋之言也是私下允诺,府中众人不得而知。
他闹这一出,是要她亲口破了府中谣言,是要她主动给他递台阶,让他挽回些颜面。
明着传他前来伺候也好,当着下人的面表露对他的关怀也好,总之她得向府里的人表明——她想见他、她在意他、她喜欢她。
他要光明正大、昂首挺胸搬回主院。
施寒岄不禁觉得好笑,挪个屋而已,这心思都九转十八弯。
当真是个闹腾不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