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寒岄见郁沉云放下玉箸,瞧他碗中还有大半米饭。今日晚膳他用得极少,想来是舌头太疼的缘故。
施寒岄想,一会让惜海给他弄点止疼的药,不然饿瘦了就不好了,竹荣若再起战,他瘦了打不过怎么办?得把他照看得妥妥当当。
施寒岄让惜沅给他盛了一碗肉蔬汤,郁沉云拿起勺子沉默喝汤。
施寒岄继续方才没说完的话。
“所以,本宫想着,往后驸马若要出府,也带上青堂一道吧,叫他也见见京城的世面,免得他在府中憋闷。有驸马带着他出府,既合规矩,本宫也不必担心他在外坏了名节。驸马意下如何?”
郁沉云一勺汤本已送至唇边,听完施寒岄的话,他是汤也喝不下了。
施寒岄这话,在他听来,那就是有隐含的意思。
一个宠侍,竟要他这个驸马亲自带着出府见世面。
不就是在提醒他,青堂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他动不得;不就是在变相惩罚他往日的失职,下他正夫的脸面帮着青堂出气吗?
果然,她当时说要他安分守己才会维护驸马的尊荣都是真的,他夺青堂的宠,不安分了,不守己了,她就开始下他的脸面了。
怕青堂憋闷,她怎么没有担心过驸马在府中会不会憋闷?
驸马就是天生不会憋闷的吗?她怎么不说也找个人或者亲自带驸马出府去见见世面?
说白了,她就是没有考虑过他。担心人憋闷,那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才有的待遇,很显然,他郁沉云,没有。
特意挑明让他带着青堂,那就是怕他给青堂委屈受,怕他出府后使手段陷害青堂。
青堂出府,若磕了碰了,伤了残了,或是被人坏了名节,她都要问他这个正夫的罪!
真是,为了青堂,谋划至此,算计至此。
真是,好生在意,考虑得好生周全。
还问他意下如何,他只是夺个宠,多霸了她几日,她都开始下他驸马的脸面,他敢不同意吗?
他若是不同意,指不定那青堂就要和画本子上的某个宠侍一样,跑到公主面前,委屈低泣:“驸马哥哥许是瞧不上侍身,是侍身身份低微,是侍身不配叫驸马带侍身出府见世面。”
然后!那青堂就会往公主怀里扑,往公主身上贴。
郁沉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最终,郁沉云强自按下满腹心酸苦楚,重重点头。
施寒岄掩唇低笑,“那便有劳驸马了。”
郁沉云淡淡“嗯”了一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他好累,心好苦,努力半晌,也只打动了公主的一小角落心,只得了一小角落的喜爱。
瞧瞧人家青堂,听着就打动了公主的一大片心,得了一大片的喜爱。
可他还不能停下脚步,他还得努力,不能懈怠,否则,青堂先他一步把公主剩下的几片片心都打动了,他就不能和公主心有灵犀了,他就做不了公主最喜爱的男子了。
所以,他得继续努力。
可是,心好苦,跟塞满了极品黄连似的,极品黄连,大苦大寒,最苦最寒。
心苦,也拔凉。
疲累,却又无可奈何。
感觉今夜夺宠的想法被扑灭。
他今夜,想暂时歇歇。
屋外雨水从屋檐滴落,细雨已经变成雨珠砸向地面,雨水哗啦的声响掩住了郁沉云的低叹。
“丝候不早侬,岑送公组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臣送公主回去吧。)
他想,把她送回院子,他就回来,他今夜,不霸着她了。
虽劝她雨露均沾说不出口,但他行动做出来了,应也不会被她厌恼。
施寒岄险些猛笑出声,她唇角抽搐几下后,站起身道:“外头雨大,驸马就不必送本宫了,安心在丹青院歇着吧。”
施寒岄来的时候是想带他回去的,但现在她不想了。他说话的调调实在好好笑,她若再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她会失态。她不想失态。
郁沉云紧随着站起身,朝施寒岄行礼拜下,“四,恭送公组。”
他想,他果然没有想错,公主定是觉得他又要跟去霸着她,夺青堂的宠爱,明确拒绝把他留在丹青院,就是要暗戳戳告诫他,让他警醒,让他自己反思。
他想,自己是不好再跟上去了,若强硬要送,她该是又要误会他想争宠了。
虽然他确实想争。
施寒岄肩头微颤,她并未回头,也并未答话,只离去的脚步走得飞快,再不走,她真的会忍不住嘲笑他,这样终究不好。
郁沉云想,她走得这般快,是要急着回去告诉青堂这些好消息吧,她真的好喜爱青堂。
这夜,郁沉云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青瓷缸中的青青被他拿出又放回,来回折磨得没了龟气,但还有气。
他说:“青青,我难搜(难受)。”
没龟回他。
他说:“青青,我命好苦。”
青青缩进龟壳,留了个空壳对他。
他说:“青青,等我和公组心有您犀,我也给你早个伴。”(等我和公主心有灵犀,我也给你找个伴。)
青青陷入死寂。
天将明时,郁沉云和青青都才得安歇。
郁沉云睡得晚,也醒得晚。
他被院外的敲门声吵醒。
那敲门声三声一顿,停一会后又再次响起。
敲门声响过五遍后,郁沉云不耐睁眼,他眉头紧蹙,满脸愤怒。
利落翻身下床,随意披上昨日的外裳,他带着凌厉的气势走出房门。
他倒要瞧瞧,是谁打断了他的美梦。
分明梦里,他快要扑进公主怀里;分明梦里,公主都伸出手要抱住他了;分明梦里,他问公主最喜爱的男人是谁,公主正要回答他。
可这一切!都被这该死的敲门声骤然打断。
扯下门闩,猛拉开房门后,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抬手就叩在了他胸前。
小厮和郁沉云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