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星河面色苍白,极力蜷缩着身体,右手狠狠地掐着左胳膊,他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不要再哆嗦了。听见林清梦的话颤抖着回头,“您别去问师兄,跟他没关系的。”
总不能连累旁人。
他这一抬眼,才发现林清梦的脸上红了半片,方才的那一巴掌拍的属实不轻,“师尊,弟、弟子不是故意打您的。”
他的声音抖的跟海浪似的,带着颤音。
“没关系,打就打了。”
林清梦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又轻轻的拍了下身边的位置,柔声道:“过来吧!”
凤星河眼神慌乱,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下,最后跪着一点点靠近,停在离床沿一臂远的地方,“师尊,对不起,弟子真的没想打您。”
他这会儿心里充满了恐惧,已经不记得最开始为什么生气、闹脾气了。
林清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样子他并没有想起来什么。过去的星河虽然偶尔会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但是嘴硬的很,绝对不会这么轻易道歉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了?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难道真的是在外面听长轩说了些什么?
他慢慢的往床里挪了半寸,一发觉凤星河紧张的攥着衣角就停了下来,轻声询问:“我能抱着你么?”
凤星河垂着眼皮,呆呆的跪着,既不动弹也不讲话。
林清梦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在心中不断的默念——傻小子吃软不吃硬,吃软不吃硬……
“我明白了。”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林清梦站起来走到软榻边上,把方几挪到脚下,将凤星河抱过来的被褥铺好,然后熄了烛火。
凤星河的眼前突然就黑了。
他听见了窸窸窣窣脱鞋上榻的声音,还有几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那些声音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师尊这是要睡在软榻上么?
凤星河有点懵。
那我该怎么办?是鸠占鹊巢睡在舒服的床上,还是把师尊请回来,自己滚去睡那张小榻。
那张软榻下面还放了张方几,师尊应该伸不直腿吧?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他心里的恐惧渐渐散开,满脑子都是林清梦的叹息声。
“师尊,还是您来睡床,弟子睡软榻吧。”
凤星河跪着往前爬,直到膝盖磕到床沿才停下,伸长了脖子往软榻那边瞧。
该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清凛的月光隔着纱帘只能照进来一点点,刚好全部映在贵妃榻上,师尊确实伸不开腿,微微蜷着。
林清梦侧卧着面向窗户。
凤星河看见了如墨的长发半垂在榻子边缘,也看见了被子下面的肩膀在轻微的抖动。
师尊该不会是在哭吧?
一想到林清梦在被子里哭泣的样子,他心里更难受了,“师尊?您睡了么?”
林清梦抿着嘴唇,轻轻的吸了下鼻子,“嗯,你也快睡吧。”
不等凤星河讲话,他又接着说道:“明日、明日你和长轩换下房间,让他过来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白日里就说过,嫌弃我老了。想来是见了那么多年轻的弟子……”
“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就、就这样吧。”
林清梦又抽了下鼻子,往上拽了拽被子,一双长腿向着胸口蜷了蜷。
凤星河的心好像在冰雪里冻过,冷气儿从心脏飞快的蔓延到四肢百骸。被冰冻的心脏还挣扎着想要跳动,刚一收缩就稀里哗啦的碎了满地。
他的指尖都是凉的,心里疼,眼睛酸,难受的快要死了。
“师尊,不是这样的。”
凤星河想也不想,从床上跳了下去,跪到软榻旁边,轻轻的推了推林清梦,声音有些哽咽,“都是弟子不好,惹您伤心了。”
“我不和师兄换,您别不要我……”
林清梦咬着嘴唇憋着笑,又往前挪了挪,轻轻叹息一声,“你也不必哄我,时辰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凤星河双肘搭在软榻上,拽着他身上的被子摇了几下,“师尊,您别伤心,弟子喜欢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您。”
“当真?”
凤星河重重的点头,举起右手三指并拢,“千真万确!有一个字的假话,就让弟子遭天打雷劈。”
“毫无诚意,你一个木系修士,还怕被雷劈么?”
林清梦转过身来,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把上半身支了起来,拍了拍身前仅有的一小块地方,“别跪着了,上来让我抱抱,我心里难受的很。”
凤星河迅速撑着软榻站起来,两下蹬掉靴子,乖乖的躺到边上,心脏“彭彭彭”的跳个不停,他又活过来了。
林清梦心满意足的把人箍进怀里,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后背,“星河,既然你不是嫌弃我。那你方才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你该告诉我的。”
“要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痛快了,你打我几下,都是不要紧的。”
凤星河突然想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闹脾气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师尊伤心了?自己倒像是个混球,王八蛋似的。
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人开口,林清梦扯着他往榻子里面挪,一直到窗根儿底下。撑起上半身,借着月光打量凤星河,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你可是听谁说什么了么?”
凤星河咬着嘴唇和他对视,倔强的不肯讲话。
“别咬。”
林清梦俯身想要吻他,却被凤星河偏着头给躲了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你要一直这么跟我闹别扭么?”
林清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扣住凤星河的下巴,把他的脑袋转了回来,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该先来问问我,再决定要不要闹脾气?”
凤星河眉头轻轻皱着,眼睛眨啊眨的,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一个声音说:管他三师兄还是几师兄,反正人已经不在了,就当没这件事好了。
另一个声音马上反驳道:那怎么行,修仙之人余生漫漫,难道要一辈子做个死人的影子么?
什么影子不影子的,师尊切切实实的和自己在一起才是正经。有些话说破了,关系也就有裂痕了。
不说破才是有裂痕,要膈应一辈子的,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膈应。要真是个慰藉的替代品,还不赶紧离老狐狸远远的。
……
林清梦也不催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凤星河的眼神一会儿向左瞟,一会儿向右瞟,咬着嘴唇满脸都是纠结。
“师尊。”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握住林清梦的手腕,攥的极为用力,指尖泛白,“您到底为什么会收弟子做徒弟?那天、那天您根本就不可能瞧得上我。”
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汹涌,声调不自觉的扬高,脸颊涨红。
林清梦愣了一下,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轻轻点了下头,“嗯!你心里还有什么问题都说说,肯定不止这么一个吧?”
他还嗯!?这是承认不会瞧得上我了么?
凤星河既气恼又委屈,眼眶开始泛酸,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
“还有,弟子住的那间小竹屋,您是给谁准备的?”
“您说没、没碰过别人都是骗弟子的吧?您技术那么好,一点儿也不像生手!”
凤星河眼睛酸疼酸疼的,不能再看眼前的这张脸了。他默默的垂下眼皮,努力去看自己的下巴,声音也低了下去,“其实,您的心尖尖上,一直都有别人吧?”
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也没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顺着两鬓成串儿的往下流。
“别哭。”
声音轻的像羽毛拂过。
林清梦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有些哭笑不得。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擦眼泪,拉着他坐起来。
林清梦自己倚靠着软榻,搂着凤星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二人一起坐到窗边。
“星河,我也不知道你都听说什么了,但是你不能胡思乱想之后来这样冤枉我。”
凤星河抽了下鼻子,盯着窗外不讲话,丢人死了。
林清梦低着头,轻轻的蹭着他的脖子,细细的舔吻了一会儿,也在脑子里想好了说辞。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在凤来国见过你的,我那个时候就瞧上你了,还同你说了要你等我,可你把我给忘记了。”
“那日在太华山上,听到你的名字,仔细辨认了才发现真的是你,我也吓了一跳。”
凤星河瞬间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拜师那日师尊是问过的,也说了在凤来国见过。
天哪!不会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的脸上火烧火燎的,想到方才撒泼打滚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羞愧难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清梦扳着他的肩膀将人转了半圈,用了些力气把他抱起来,让他侧着坐到自己的腿上,又捏了捏他通红的脸颊。
“你住的那个屋子,过去没有主人,你是第一个住进去的。”
“而我,千真万确只亲过你,只睡过你,心上人自然也是你。”
林清梦以两指挑起凤星河的下巴,含着他的嘴唇吻了吻。随后扬眉笑道:“至于你说我技术好,大概是我天赋异禀。总之你满意就好。”
“现在心里不酸了吧?”
啊啊啊!我到底是哪里来的白痴啊!?
凤星河双手捂着脸一个劲儿的摇头,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没脸见人了。一个大男人吃陈年老醋就算了,竟然还没吃对,满屋子都是酸味儿。
他尴尬的脚趾头不断蜷缩,夹着白袜扭来扭去。任凭林清梦怎么拽他,也不肯把手从脸上拿下来。
他的耳朵根连带着脖子都是红的,整个人像是熟透了。
林清梦看着有些口渴,低头含着他的耳朵,从耳朵眼舔到耳垂,这回更红了,他的脖子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