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沉默。
才三岁的她却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她走进门内。
大殿昏暗,轻纱重重叠叠,月光透过琉璃瓦洒下清冷光晕。
季昭将夜间清风带了进来,吹起重重纱幔,似美人飘逸舞动。
隐隐约约的,看见最深处的玉台。
玉台上有一人独舞,乐声像是从天宫落下,幽远寂寥,更添清冷空旷之感。
季昭本还有些沉迷其中,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打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整齐断裂的纱幔从她眼前飘过,扭头望去,两个身影渐渐清晰。
一人穿白衫,是画院的院服,背对着季昭,另一人持剑,指着对方的鼻子。
“大、大哥别杀我,有话好好说……”
被剑指着的那人干笑着退后。
季昭不认识他,倒是持剑那人,有些眼熟。
对峙的两人朝她靠近。
“把储物袋交出来,自己滚出去。”持剑之人冷声道。
季昭一听声音,更觉得耳熟。
“好好,你别冲动,我这就给你。”白衣人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只笔,然后把储物袋丢给对方。
“那只笔也给我。”
这下季昭知道是谁了!
刚想躲一下,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抬眼望来,正好和她的视线撞上。
是季天赐啊!
季昭浑身一僵。
同时白衣人拒绝道:“那可不行,这是我师尊遗物!”
“既然如此,那你们一起死吧!”季天赐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话落,他长剑凝冰,阴寒之气四溢,只见手腕一抖,寒气凝成冰蛇,长大嘴直奔二人而去。
白衣人骂了句脏话,抬笔迅速在空中画出一个圆。
那圆闭合的一刹那,竟然变成了一面盾牌。
“我有妙手,可绘丹青。”
画笔再次一挥,凭空吹起一阵狂风,纱幔飞舞,暂且挡住季天赐的脚步。
白衣人回身捞起季昭,顾不上小孩“诶诶诶”的惊叫声,他运气于足底,“歘”地一下跑到大门边,离出去仅仅一步之遥。
他眼中顿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指尖碰到大门边缘。
“砰——”
边缘擦着他的指腹过去,大门重重关上了。
白衣人眼中的光芒顷刻间熄灭。
“想逃?”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内清晰可闻。
只觉一阵劲风袭面,凌厉的剑光划过眼睛,带来些许的刺痛。
季昭下意识挡住眼睛,下一秒双脚再次悬空,被夹在腋下飞奔。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啊啊!”白衣人边跑边喊。
身后一层层纱幔坠落,季天赐紧追不舍。
季昭张开嘴,本想说自己能解决,结果一股寒风直直灌进嘴巴里。
她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白衣人越想越觉得委屈,就参悟个机缘而已,咋还惹上杀身之祸了呢!
他带着季昭往中间玉台的方向跑,想着能一睹美人真容,死了也值得。
可越是铆足了劲儿跑,就越是到不了。
身后的冰寒之气越来越近。
季昭神色微妙,因为她看见了新提示。
【幻阵(执念):惑心之阵,入阵者若执念太深,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迎着寒风艰难开口:“你、你能停一下吗……”
白衣人脚步一转,回身笔尖一扫,一片水波纹荡漾出去。
二人的身影扭曲片刻,消失无踪。
一双黑色靴子走过。
白衣人屏住呼吸,过了会儿,见对方没有返回,才重重松出一口气,松开捂住小孩嘴巴的手。
“我——”
“嘘!不要说话!”
他打断季昭的话。
季昭乖乖闭嘴,表情更加奇怪了。
这个白衣服的大哥哥,是不是已经被幻境影响了呀?
叫停季昭,白衣人自己倒是开始说话了。
“你是今年进了观星台的那个小孩吧?我叫吴魁。”
“我——”
“打住,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吴魁再次打断季昭,“和你们这种人交往过深,总会惹上麻烦。”
季昭欲言又止。
吴魁继续说:“等会儿你别出声,我们悄悄溜到门边,我来开门,然后你先出去。”
“等一下!”季昭终于忍不住,也打断了对方,“那你呢?”
吴魁望着宫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身影,眼中灼热:“我一定要画到她!”
原来,这个哥哥的执念是画画呀……
季昭瞧见他手里的笔。
【画圣遗物:玄阶法器,可成长。昔年画圣与文圣共游山川,以笔墨描绘所见所感,绘山河画卷共六十四卷,蕴含画道感悟。画圣兵解后,六十四卷山河画卷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围攻墨见画坊。吴魁作为最小的徒弟,一鼓作气将六十四卷山河画付之一炬。山火熊熊燃烧半月有余,万物焚毁,独独留此一只黑檀木画笔。】
季昭想起来顾青柏师兄的山河文卷,之前那上面的提示说,文、画卷结合,可以创造一方天地呢。
“为什么那么想画她呢?”季昭有些好奇地问。
“想画就画咯,没有理由。”吴魁耸耸肩,语调轻松,却不自觉避开那双剔透的大眼睛。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孩什么都知道。
很早之前,他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曾领着他上了一回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那个白发男人,眼眸也如她一般剔透,仿佛从未见过俗世尘埃。
白发男人甫一开口,便是“你要死了”。
当时,吴魁记得自己很生气地骂了回去:“你这么多白头发,你才要死了呢!”
可是师父沉默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死便死吧!活了这么久,也算赚到了!”
他把年幼的吴魁推到二人中间。
“不知尊者看我这徒儿如何?”
白发男人的眼睛轻飘飘地扫过他。
吴魁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你啥意思啊?要抛弃我?”
他抓着师父的袖子质问。
“为师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学点儿——”
“我不!”
吴魁恶狠狠地瞪了白发男人一眼,袖子一擦眼睛,跑走了。
然而没过多久,师父果真如同白发男人所说的那样——兵解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离开了画坊,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画坊了。
“找到了。”
贴在脖子上的冰凉剑刃令他猛然回神,冷汗瞬间浸湿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