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你若应,便做亲卫吧。
直到前厅正堂里,霍氏族人议事那一场惊变,云琛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云琛,你若愿意,我把命交给你吧。
一直以来,云琛都有一种置身事外的从容淡然。
她总觉得作为护卫,她的性命属于那未谋面的恩主。
在霍帮和霍乾念这里,她虽亲近,却迟迟不能跨进最后一道心门。
可如今她才知,哪怕已经知道她心有恩主,霍乾念还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她。
第四亲卫不是说说罢了,这霍家少主的位置也并不是那么好坐。
不过是与霍乾念日常相处太多,见多了他对她随和的样子,差点让她忘了他是那样杀伐狠厉的一个人。
一个如今时时身处危险,需要她全力守护的人。
霍乾念早已交出真心。
可她的心却不够真,不够纯。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特别愧疚又亏欠。
尽管手上又添新伤,十分妨碍她握剑,但她还是坚持要去替换花绝,去办围攻玉家码头堂口的大外派事务。
她感觉自己非得使劲出出力气,才能报答霍乾念的心意。
这想法她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霍乾念仿佛猜到什么,没有多说,只在临行前将她叫来,替她系好手掌上的帕巾,轻声道:
“去吧。小厨房新做了乌梨酥,等你回来一起尝尝。”
她单膝跪在霍乾念身前,仰头看着他,睁着倔强的大眼睛,朗声应下。
谁曾想,这一去便是三个月。
玉阳基策反霍淑明不成,反害霍肖瀚一家被杀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楠国。
有霍肖瀚一家的“榜样”在前,其他霍氏族人再见到玉家人,哪怕只是碰巧遇见,也避如蛇蝎。
可光肃清内患怎能够,霍帮的颜面不能丢,“霍肖瀚一家无后”这一仇,霍帮必须要报。
在南璃君的暗中扶持下,霍帮快速拿下了与外邦岛国的船只买卖。
仅仅数十日,三千艘冲锋铁木船便航行遍布洛子水大运河,肆无忌惮地驶进玉家的半条航运。
霍帮平时行事便带匪气,此时带着“仇”,更是横行霸道。
闯进玉家领地,遇见玉家的护卫和打手们,一言不合就开揍,气得玉家人直骂“霍帮疯狗”。
最后玉家被逼急眼了,索性报官。
结果运河两岸所有城镇官衙都早已被南璃君打点妥当,每次都在霍帮人已经把玉家人揍得满地找牙了,才姗姗来迟收拾局面。
所有观望这场“霍玉相争”局面的人,都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这仅仅是个开始。
霍帮所有无章无法冲进玉家航运的三千艘冲锋铁木船上,每船栽十二人。
数百船只一靠岸,近千人立马杀进最近的码头,烧船砸桨,将玉家船只大毁特毁,一通砍桅杆,烧船身。
而后连哄骗带威胁地,将玉家大批临时雇佣拽进霍帮码头,摁着头签下工钱高一倍的身契。
一众雇佣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半个时辰前还是玉家的人,半个时辰后就改姓霍了,口袋里银子还多了一倍。
接着,霍帮人蜂拥冲进最近的玉家堂口,乌泱泱群起攻之,直接卸顶拆梁,堂而皇之地扔了玉家牌匾,在堂门口挂上霍帮的醒狮头。
堂口上的玉家族人全部被杀的杀,打的打,许多直接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塞进了牢里。
城中但凡有存放玉家堂口的商户约书之处,霍帮一概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抢,抢不过直接一把火烧了,叫玉家根本拿不出任何地契和约书为凭证。
一拨又一拨的霍帮人轮番上阵,毫不讲法度,却又秩序井然,分工明确,搅得玉家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所谓。
等三个月过去,玉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这根本不是一场报复与侮辱,而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的强取豪夺!
可玉家再气愤,原本属于玉家航运上的二十多个码头,也已拱手霍帮。
官司闹到朝廷,他们也拿霍帮这群“土匪”没办法。
最后只能连夜颁布新规,今后商户地契约书,必报朝廷存档。
霍帮算是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全楠国的商法。
这一场大差事,叶峮、不言和云琛,带着霍帮近千人忙活得不分日夜,终于算圆满拿下。
待云琛等人忙活完回烟城的时候,已经是小年了。
霍家祖上是北方人,没有过小年的习俗,但祖祖辈辈在烟城待久了,每逢小年,各院都会开小灶,小小热闹一番。
今年是亲卫难得最齐全的一次,也是最热闹的一次。
一年到头没有什么大的伤亡,院子里的护卫们都很相熟。
霍乾念特许轮班醉饮,更大加赏赐,众护卫纷纷叫好,个个喜笑颜开。
北柠堂的院子里开了长桌,摆上酒肉,护卫们吃喝了一轮又一轮。
中厅里则摆着小桌,桌子上的酒菜已被吃得一片狼藉,座位上除了饭渣酒渍,空无一人。
叶峮、花绝、不言和云琛,四个人猫在里间寝屋,席地坐着毛垫,围坐在霍乾念身边,围着暖烘烘的小泥炉喝酒、嗑花生米、吃乌梨酥。
按理说,亲卫总要留一人值守最稳妥。
但如今“霍玉相争”闹得太大,玉阳基直接告去了皇帝面前,全天下都盯着霍帮,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搞刺杀。
霍府难得安稳清静一阵,霍乾念便说服叶峮,叫亲卫们好生放松放松。
平日里出生入死,神经紧绷,难得聚着喝酒。
四人很快喝大,各自说起自己“护卫”生涯里的英勇事迹。霍乾念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吹牛”,面上带着温和浅笑。
只见叶峮瞪着喝红的眼睛,豪气冲天地说:
“我那时候还年少呢,也就阿琛现在这么大,单枪匹马杀进土匪寨,和那土匪头子大战二百回合,鸡鸣天亮时,一刀取他人头!”
不言竖起大拇指,回忆了下自己的往昔,感叹道:
“其实我压根没想到做护卫,主要是我家老爷子找人给我算命来着,说我久居本家必有祸殃,老爷子就叫我从军去。你们知道不,我还真去了!投的骁骑营,可士官嫌我话多,只叫我去烧火房炒菜,小爷我哪能受这气!直接一纸辞令,卷铺盖走人!”
叶峮闻言一惊,“投军还有请辞的?你小子该不会是个逃兵吧?”
不言连连摆手,“哪能啊!一般是不给辞的,我就去校尉跟前找他聊了几次,每次俩时辰,他就给我签辞令了。后来啊,离开骁骑营,我就……”
“得得得!酒快凉了,你喝两壶再说!”见不言又摆出唠叨架势,花绝赶忙用酒堵他的嘴。
云琛年纪最小,几人说说笑笑,话题最后不自觉地转到她身上。
不言连说带比划,感叹道:
“你小子这次外派可太猛了!每次都第一个冲上去!好几次我还没看清对面几个人呢,你人就飞出去了,我刚打倒一个,你那边已经倒一片了!你知不知道有几次挺危险的,玉家狗的刀尖是他妈挨着你后心过去的,我看你全不在意,你这家伙怎么那么不怕死啊!”
听了这话,旁边的霍乾念微微眯起眼睛,再次仔细地看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