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我没想逃。”
胡立扯开衬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目光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梅明聪。
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出口,梅明聪压根不担心胡立能逃走。他踢开脚下的黑色雨衣,拖过来一张瘸腿的转椅,在胡立对面坐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解释。”梅明聪用扳手在转椅的金属支架上敲了敲,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胡立施加压力,摧垮他的心理防线。
“解释?”
胡立突然大笑起来,干涩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格外的刺耳。他伸手去掏口袋,梅明聪立刻举起扳手,准备一有不对就动手。却见胡立摸出个银色酒壶来。
胡立晃了晃酒壶,“要不要来一口?”
梅明聪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胡立莫名其妙的举动。
胡立也不以为意,自顾自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可能是喝得急了,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院长,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干了不少脏事,晚上一关灯,眼前全是各种各样的面孔,都是向我索命的。要不是靠着这口酒吊着,我早就疯了。”
梅明聪不耐烦地打断了胡立,“我现在需要的是你解答我的疑惑,而不是来当知心大姐姐,听你讲述你的那些肮脏过往。”
胡立的神色有些黯然,拧好酒壶的盖子,放回了口袋里,“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你说什么?小婷是你培养的器官容器?”梅明聪的身体猛地前倾,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胡立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院长,我对小婷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但,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不进行心脏移植,她恐怕很难撑过今年。”
梅明聪的脸上已经阴沉地能滴下水来,“所以你就用钟婷的生命去换那个什么夫人的命?”
胡立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我当年没钱上学,是夫人资助了我,我才得以完成学业。我不能忘恩负义。”
“荒唐。”梅明聪一声暴喝,“杀一人,救一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那我能怎么办?”胡立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梅明聪,“要不是你一直阻止我给院里的病人做配型检查,让我找不到合适的供体,我怎么会动小婷?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的责任。”
梅明聪怒极反笑,“这么说,还是我对不起你了?”
两人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配型检查?”
梅明聪听到这个关键词,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些往事。
张益安被解除职务后,不停地申请给院里的病人做检查。梅明聪当时以为他想从中捞好处,结合现在胡立的话,他一下子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张益安和你是一伙的?”梅明聪沉声问道。
“院长,你才发现啊?”胡立嘿嘿一笑,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上,竟浮现出了几分阴狠,“你这话,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梅明聪还待再问,但胡立却不搭理他了。
胡立看了看手表,喃喃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看着胡立那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梅明聪清楚,再纠缠下去也是徒劳,“跟我去自首,或者我现在就干掉你。”
梅明聪站起身,拿起扳手一步一步走向胡立。他说过要为钟婷讨回一个公道,就必须说到做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可惜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胡立惨笑一声,突然举起手术刀刺向自己的脖子。刀尖精准地刺入脖颈,随后毫不犹豫地向右狠狠一拉。
“不要!”
梅明聪想要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刃切开皮肉的刺啦声响过,像是爆裂开的高压水管,鲜血从颈部的切口处喷射而出,形成一道猩红色的血柱,呈扇形溅射到对面的白墙上,慢慢晕染开一幅狰狞的抽象画。
胡立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被割开的喉管暴露在空气中,像是小孩的嘴巴,徒劳地一张一合,却吸不进一丝空气。
随着心跳越来越慢,鲜血从开始的喷射变成缓缓流淌,很快在胡立的身下形成了一汪血泊。
胡立的手指一松,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很快被血泊吞没。他挣扎着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赢不了...他们......”
梅明聪没有去救胡立,只是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生命的光华从他的眼中一点点流逝,直至彻底熄灭。
这种人死不足惜,活着只是浪费粮食。
打过报警电话后,巡捕来的很快。红蓝两色的警灯将疗养院照得亮如白昼。这样大的场面,将值班的医护和病人都吓得不轻。
梅明聪连忙出面安抚,尽力避免某些患有狂躁症的病人受到刺激,引发更大的混乱。
这起案子的性质极为恶劣,卢毅亲自带队赶到现场。原本维持秩序的保安有序离开,将案发现场移交给了巡捕。
梅明聪将事件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不过他没有提张益安的名字。
张益安已经死了很长时间,警方已经将他当做失踪人口处理。梅明聪不想再把这个案子翻出来,从而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卢毅在地下手术室里转了一圈,饶是他工作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尸体,乍一见到胡立如此残忍的自杀手法,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更不用说他身后的几个新兵蛋子,一个个小脸煞白,有人当场就跑出去呕吐起来。
梅明聪装作没看见卢毅脸上的尴尬神色,将抓到的常玉梅交给了他。
还没等卢毅开始审问,常玉梅就主动交代了一切。有了常玉梅的配合,巡捕很快抓到了另外两名逃走的护士。
大晚上的,不要说两个女人,就是男人,也很少有敢在大山里走夜路的。
等梅明聪录完口供,从巡捕房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徐雪倩开车将他接回了小院。
梅明聪很担心钟婷的情况,一上车就问道:“小婷怎么样了?”
徐雪倩的脸上满是忧色,“小婷被送去医院了。她的身体情况还好,只是受到了惊吓。”
梅明聪叹了口气,“她的精神状态刚刚好转,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怕她承受不住,会……”
接下来的话梅明聪没有说下去,但徐雪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车内十分的安静,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