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报告该怎么写?”
陆洋换了个话题,“关于王营长、李参谋,还有那些黑衣人...”
“你不用写报告。”秦刚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已经准备好了,签字就行。鉴于你在突发状况下的指挥得当,授予一等功,其余七名士兵分别授予二等功和三等功,王营长追授一等功,李参谋...”
他顿了顿,“因公殉职与王营长一样追授一等功。”
陆洋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着这份精心编造的“真相”——境外间谍袭击正在进行野外驻训的军事营地,英勇官兵浴血奋战云云。
没有提到“天穹计划”,没有黑色晶体,更没有那些开黑枪的‘自己人’。
“这不全是事实。”陆洋抬头直视秦刚。
秦刚突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有时候活命比真相更重要,小陆,你只是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
他指了指文件,“签字,然后和你的战友们一起回团部休养。这是命令。”
两人对视数秒,陆洋最终在文件上签下名字。
秦刚明显松了口气,起身整理军装:“一个月后有授勋仪式,军区首长亲自出席,你们都要参加。”说完便转身离开。
团部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陆洋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
窗外传来熟悉的操练口号声,一切都那么平常,仿佛连山的那场噩梦从未发生过。
政委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小陆啊,恢复得怎么样?”
陆洋撑起身子,敬了个礼:“政委。”
“别拘礼了,躺好。”
政委摆摆手,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这次……团里损失很大。”
陆洋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团部精挑细选了三十个人出去,就八个回来。
王营长、张家宝……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永远留在了那片被炸平的山里。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团长因为这件事在军区跟师长大吵一架,还被关了禁闭。”
政委的声音低沉,好像又带着些愤然。
“但战争就是这样,总是有人在牺牲。 ”
陆洋沉默。这不仅是战争,还掺杂着许多阴谋,可他什么都不能说。
“对了,”政委闭着眼睛打了会盹,这段时间,团长被关在了师部。
团里面一下牺牲了这么多人,军区给出的野外驻训遇袭的说法无论是真是假,他都需要通知牺牲战士的家属,还有慰问和抚恤金发放的事情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了。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又起身准备出去工作。
“已经通知你家属了,江宁意同志,对吧,明天就到,组织上特批她来照顾你。”
陆洋一怔,喉咙突然发紧。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妻子。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老陆!”张虎的大嗓门震得窗户都在抖,“你小子可真是立大功了!”
陆洋还没反应过来,三个穿着常服的战友已经挤进了病房。
张虎走在最前面,手里拎着两瓶橘子罐头;齐姜跟在后面,抱着一摞糕点;顾霆走在最后,默不作声地把一袋苹果和梨子放在床头柜上。
“听说你成功击退了偷袭的敌人?立了个一等功。”张虎一屁股坐在床沿,顺手拧开罐头盖子,“各个连队都在讨论这件事呢,说你差点没命了,是真的不?”
陆洋接过张虎递来的罐头,铁勺在糖水里搅了搅:“嗯,差点。”
“操,我就说野外驻训最危险了,不仅有敌人,还有特别多的长虫。”张虎拍着大腿,“我们连队前天驻训回来的路上就有个兵被五步蛇咬了,要不是......”
“张虎。”齐姜突然打断他,朝陆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张虎这才注意到陆洋握着勺子的手在微微发抖。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罐头勺碰触玻璃瓶的清脆声响。
“那个......”顾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陆洋,你捡回来放在炊事班养的那条土狗,上周下了一窝崽子。”
张虎立刻会意,眉飞色舞地接话:“对对对!有个崽子特别像咱们新兵连时在镇上看见的人家肉联厂门口养的特爱咬人那‘大黑’,要不要给你抱过来看看?”
陆洋扯了扯嘴角:“不用了,这里是病房,哪能随便带狗进来。”
话头一时又止住了,张虎急得抓耳挠腮,听医生说陆洋现在经常自己一个人发呆。
齐姜是他们当中最有文化的,说这叫创伤后遗症,是一种精神损伤,张虎一听是精神受伤了,那放任下去,陆洋不得成精神病吗?
他磨了政委老久,才得到探视的机会。
“陆洋,你看我们三人轮流在这里陪护呢怎么样?你找政委说一下,你说他肯定能答应。”
“不用了,宁意她明天就过来照顾我了。”陆洋无奈的摇摇头。
“嫂子要来?”张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我还没见过她呢...\"
齐姜突然踢了他一脚。
“又咋了?”张虎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他不顺眼。
顾霆默默指了指病房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记录板:“探视时间到了,病人需要休息。”
三人起身告辞。张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往陆洋枕头底下塞了包大前门:“藏好了,别让护士发现。”
等脚步声远去,陆洋才从枕头下摸出那包烟。
烟盒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里面少了三根——肯定是张虎刚才偷偷顺走的。
他抽出一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烟草味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难怪像王营长他们这样的老兵,闲暇时几乎烟不离手。
窗外,夕阳把训练场染成血色,几个新兵正在跑圈,班长嘹亮的口令声随风传来。
一切都那么平常。
陆洋把烟塞回烟盒,放到枕头下,转头看向床头柜上那袋苹果。最上面那个被人精心洗干净又擦干,那是顾霆一贯的作风。
他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又响起张家宝的声音:“陆洋...别费劲了...”
枕头渐渐被泪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