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蝉不知何时叫了起来,屋顶上也传来“哗啦”的瓦片声,再一瞧毛根他们假装忙碌的样子,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如今话也说开了,江淮收回目光,准备也跟着上去,
才刚转身,就被初九叫住,“水壶还给不给我了?”
略带打趣的语调,听得江淮眼睛都亮了起来,随后意识到自己如今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哑然失笑。
初九将水壶接过来放在台阶上,又提起镰刀沿着昨天没割完的地方继续除草,没一会儿,就听见屋顶上传来毛根的怪叫。
“淮哥,你这手再抖下去,瓦片可就要碎了啊~”
……
临到中午时,招男才姗姗来迟。
初九还以为她又被大堂嫂给刁难了,拉着人左右转了一圈,见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放心。
“怎么这么晚才来?还以为你又被欺负了呢。”
“没有没有。”招男摇着头,满脸写着高兴,“是大姑姑回来了,还带着小表姐一起。”
初九放下镰刀,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休息。
心里想着她说的这大姑姑,莫不是说的大娘家那个出嫁的女儿?
当初有听奶奶说过,这个堂姐,性子火爆,跟大堂嫂的妯娌关系并不好,没出嫁之前两人就爱对着干,这次回来,估计院子里又没安静日子过了。
招男并没有跟着坐过去,而是站在初九面前,手舞足蹈地比画着。
“娘那会儿让我把小弟昨晚用的尿桶拿去刷了,大姑姑就这么把我一拽!”小姑娘突然挺直腰板,模仿起来,“还说,什么脏活累活都指望一个孩子干,真给你金贵坏了。”
“然后呢?”
“然后娘就说了很不好听的话,大姑姑冲上来就给她打了,我就趁着这个时候才溜出来的。”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大房家的女儿,其实嫁得不错,丈夫在部队里,只是聚少离多,每年就探亲假的时候才能回来,但也不妨碍两口子感情好。
只是这一来二去,孩子的事儿就有点耽误,结婚十多年,就生了个女儿。
她那婆婆也是个会来事的,儿子回来,就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儿子一走就立马拿乔,私底下言语嘲讽那也是常有的,堂姐就算想要告状,也毫无证据。
大堂嫂虽然不知道这事儿,但恰巧攻击到了最薄弱的地方,说她就是生不出儿子,才会把丫头片子当个宝。
堂姐哪儿能惯着,直接把在婆婆那儿受的气全发泄出来。
初九回去时,看见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不过最严重的还是大堂嫂,额角的头发都少了一块,露出红肿的头皮,正坐在屋檐下龇牙咧嘴。
而那堂姐只是嘴角有条细微的小擦伤,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对方见到她,立马扬起个大大的笑脸。
“这就是四房的堂妹吧,可真水灵,跟画报上的人似的。”堂姐三两步走上前,拉着初九的手上下拍着,“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只不过前段时间家里忙,没来瞧上一眼,妹妹可别怪我!”
大堂嫂坐在屋前,捂着头也不带消停点,阴阳怪气道:“再好看有什么用,绣花枕头一包草,不中用……”
“有些人倒是壮得跟头牛一样,还不是只会把活儿交给别人去做?”堂姐头也不回地怼了一句,接着热情地挽起初九的胳膊,“妹子,别理那起子小人,她就是嫉妒你好看,走,进屋,我给你带了礼物。”
初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整得不知所措。
刚进到堂姐未出嫁前住的小隔间,手里就被塞了个铁皮盒子。
“妹子,我知道你是从首都回来的,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是我男人买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你也别嫌弃,就是个心意。”
初九有些局促地摆手,连忙说道:“不会不会,还得谢谢堂姐和姐夫能记挂我。”
这倒不是客套,方家除了老太太和招男以外,她是第三个主动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人,说出的话自然也带了几分真心。
接着,堂姐又拉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儿,“这是我闺女,叫小梅,今年十岁了。”
被点到名,小姑娘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小姨好。”
两人又在屋子里聊了一会儿,初九这才知道堂姐的名字,叫方小雨,这兄妹俩还真是,一个风一个雨的,倒是好记。
从地里回来的大爷大娘也得知女儿回来,先是一喜,而后又察觉出不对劲。
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回娘家做什么?
在他们老一辈人的眼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非必要情况都是不回娘家的,除非像三大娘那种。
一时间,大娘有些担忧地看向小雨堂姐,欲言又止。
初九没有打扰母女俩谈心叙旧,打了声招呼,再次道谢后,就拿着见面礼回自己房间。
将铁皮盖子打开,才发现里面放的是一瓶雅霜雪花膏,当时叶家的梳妆台上也有,她给带了回来,只不过这段时间快要用完了,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县里再买一瓶,如今倒是送得巧了。
午饭时,大堂嫂顶着那秃了的脑袋,坐在饭桌上,见到小姑子牵着那便宜货进来,满肚子的火。
“小姑子还没走呢?总不能打算在娘家住下去吧?”
大堂嫂的直觉认为,她肯定是被那老婆婆赶回来的,从前就一直嫉妒这个小姑子嫁得好,如今可是要抓紧一切数落的机会。
只见小雨堂姐慢条斯理地给女儿分着饭,反问道:“怎么,就许你往娘家跑,还不许我回来住了?”
姑嫂俩的口舌争锋,引来方老太太的担忧,她也跟大堂嫂想到一块去了。
这段时间家里的糟心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村里人看完了热闹,回去后就爱到处传闲话,万一大孙女这边又闹出点什么,恐怕只会更加坐实初九搅家精的头衔。
面对大伙儿的猜测,小雨堂姐转头就看向初九,“其实,我就是特意回来找初九妹子的。”
“找我?”初九诧异地抬头,满脸写着疑惑。
“之前我跟小梅她爹就想过送孩子去读书,可前头那个实在太远,我俩都不放心,这下好了,听说你要在村子里办学校,就想着能不能把她送你这儿来。”
“能啊,当然能。”
初九不假思索地应下,对这个堂姐又改观了不少,她倒是这村里村外,除了自己,第一个给女娃娃报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