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己看着走上前来的这位女子，一身锦缎衣裳，料子光滑，绣工也颇为细致，头上簪着几支成色不错的银钗，一看便知家境殷实。
比起刚才那凶神恶煞的疤脸女人，这位客人显得有礼貌多了。
他心里那点做生意的念头又活泛起来，连忙招呼。
“这位客人，您想看看糖？”
那女子含笑点头，目光落在那几包用干净油纸裹着的白糖上，饶有兴致。
“瞧着倒是洁白，与寻常市面上的糖不大一样。”
苏妲己心头一喜，有眼光！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包，用干净的小竹签挑起一点点，递了过去。
“这是小民自家琢磨出来的新糖，味道还算纯粹。客人若不嫌弃，可以尝尝看。”
女子见他动作仔细，盛糖的油纸和取糖的竹签都干干净净，心里多了几分好感。
她伸出手指，拈了那一点点白糖放入口中。
苏妲己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心微微出汗。
小林子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这可是第一位真正对白糖感兴趣的客人，成败在此一举！
糖霜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纯粹的滋味迅速在舌尖弥漫开来，不带丝毫杂味，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一种糖都要细腻香甜。
女子原本只是带着几分好奇品尝，此刻脸上却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眼睛都亮了几分，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摊位上剩下的几包糖。
“这糖……确实不错。”
她赞了一句，语气真诚了许多。
苏妲己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女子又问道：“你这糖怎么卖？看着不多，我都要了。”
都要了？！
苏妲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差点让他维持不住表情。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摊位，掩饰住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发了！真的要开张了！
他想起之前小林子打探到的价格，那黑乎乎的饴糖都要十文一小块。
自己这雪白细腻、入口即化的宝贝，怎么也得卖贵点吧？
他定了定神，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回客人，我这糖，每包约莫一两重，都是精细做出来的。您若诚心要，便……一百文一包。”
说出这个价格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一百文，是黑饴糖价格的十倍了，会不会吓跑客人？
谁知那女子听了，非但没有嫌贵，反而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似的，确认道：“一百文一包？”
苏妲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嫌贵了？他连忙点头，有些紧张地补充：“是、是的，一百文……”
女子打量了他和小林子一眼，看他们穿着普通，脸上还带着些许紧张和淳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没再多说什么，干脆地点头。
“行，你这几包，我都要了。”
说着便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钱袋，数出相应的铜钱。
苏妲己和小林子手忙脚乱地将剩下的几包白糖仔细包好，递给那位女子。
看着那沉甸甸的一串铜钱交到自己手上，苏妲己感觉像做梦一样。
第一笔生意，成了！
虽然价格好像……比预想的低了不少？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凭自己本事赚来的第一笔钱！
苏妲己和小林子几乎是贴着宫墙根溜回来的，直到那扇熟悉的偏僻侧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又暗藏汹涌的市井，两人才像被抽了骨头似的，齐齐松了口气。
小林子拍着胸口，脸色还有些发白。
“爷，吓、吓死奴才了……刚才那个恶女人……”
苏妲己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袖袋里那个小小的钱袋。
不算沉，但那铜钱硌在布料下的实在触感，却让他心里一阵滚烫。
那是他赚来的，一个铜板一个铜板，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糖换的。
虽然过程惊险，还差点被人当街调戏，但结果……结果是好的。
回到清凉殿偏殿，屏退了闻讯过来的宫人，苏妲己迫不及待地将钱袋里的铜钱全都倒在了桌上。
哗啦啦一阵响动，不算多，一小堆暗淡的圆形方孔钱，在奢华宫室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寒酸。
“爷，您数数，有多少？”
小林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刚才的恐惧被兴奋取代了大半。
苏妲己小心翼翼地开始数，一枚，两枚……他的手指有些微颤，不是怕，是激动。
一共五包糖，那位看起来颇有家资的女客全都要了，每包一百文。五百文。
五百文钱。
他想起小林子打探来的黑饴糖价格，十文一小块。
自己的糖，洁白细腻，入口即化，只卖了一百文一包，差不多一两重。
是不是……太便宜了？
他清楚记得那女客听到价格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似乎不是嫌贵，反倒是……觉得便宜了？
一丝懊恼掠过心头。
亏了，绝对亏了！
早知道应该喊二百文，不，三百文！
可随即，这丝懊恼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冲淡了。
他看着那堆铜钱，仿佛看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种子，终于发出了第一颗微不足道的嫩芽。
这是他，苏妲己，不依靠任何人，凭着自己的头脑和双手，赚来的第一笔钱。意义非凡。
“五百文。”
他轻声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哇！五百文！”
小林子惊叹，“爷，您太厉害了！这才第一天出去，就赚了这么多！”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苏妲己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刚才被地痞惊吓和调戏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他将铜钱仔细收好，放进一个空的首饰匣子里，郑重其事地锁上。
这是他的启动资金，也是他的底气。
他走到水盆边，掬起清水洗脸，用力搓掉脸上残留的、被自己画得一塌糊涂的眉黛。
铜镜里映出他原本清丽秀致的容颜，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只是此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平日的温软，似乎还多了一丝经历过风浪后的沉静和……不易察觉的坚定。
今天的事，确实凶险。若不是徐大人及时出现……他心里明白，那绝非巧合。
定是武明月安排的。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嘴上说着让他自己闯，却又在暗地里铺好了路，清扫了障碍。
心里有些复杂。一方面，他感激她的保护，若没有她，今天自己和小林子恐怕真的要吃大亏，甚至可能被那粗鄙的女人强行掳走。
但另一方面，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要证明自己，却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她的影子。
“爷，那位徐大人……”
小林子欲言又止。
苏妲己摆摆手，打断他。
“我知道。”
他不想多谈这个。
无论如何，糖卖出去了，钱赚到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次，他要准备得更充分，价格……也要再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