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那个血腥的早晨,也正是慕东山即将出征的早晨。慕沉香一个人出去了,他想要找到她,与她话别。
但是,慕家除了慕毅与雀儿外,好似无人再关心他的行踪,他带着雀儿回了自己的府邸,那是一座比较冷清的府邸。这府邸离幕府不远,府邸前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镇国将军府”。
府中婢女家丁一应俱全,但是,慕东山还是比较喜欢慕府,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哪怕他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也不舍离开,舍不得家人。可惜,貌似有人不懂他的心意,即将出征,却无人来送。
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雀儿为他整理行装,为他披甲挂剑,为他牵来战马,为他扛来虎头枪,与他又回了慕府,在慕府大门前与抱着容嬷嬷的尸首回来的慕沉香不期而遇。
“二姐”,慕东山惊异的看着她怀中的荣嬷嬷。
她本是一个普通女人,哪来的力量抱起一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
“东山,我想要在慕家为荣嬷嬷送行,你看,可以吗?”慕沉香阴霾着脸,没有一丝神采。
此时,慕毅,财叔也准备出门,去点兵台为慕东山送行,刚巧看到两人。再看到慕沉香怀中的尸首,两人同时一愣:
“是荣嬷嬷,她怎么会?”
慕沉香与容嬷嬷的事,慕东山是知道一些的,此事,他没有反对,直接对慕毅道:
“可以,容嬷嬷虽然离开了慕家,但她已经卖身为奴,卖身契还在慕家,她就还是慕家的人,在慕家为她送葬,理所应当。”
慕毅自然明了,这种小事,他是可以应允的。
慕东山嘴上应允了,心中却是疑惑:
“二姐,你不恨她吗?”
“我恨,可是,现在我不敢恨,我没有资格。”
慕沉香的眼眶红了,这是慕东山从未见过的慕沉香,以前,哪怕过得再苦,她总是不在自己面前暴露,如今,她竟然克制不住,看来,她与容嬷嬷之间定然有其他事情瞒着他。
她是自己的二姐,自己该爱她敬她,不论她做什么,都会有自己的理由。
慕东山如此有人情味,慕毅自然没有什么多说的,只冷冷道:
“容嬷嬷的事交给其他下人处理,东山出征,去送送他吧。”
慕沉香点头,这是她唯一一次与慕毅最融洽的处理了一件事,可惜,她不是自己的父亲。
太极殿前点兵台,慕东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坐下几员大将也已经到来。
台上,慕毅,慕沉香雀儿一起送他,临行前最后一眼,慕东山眼中只有雀儿。
他与她不过三日夫妻,还未与她山盟海誓,还未与她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就这样与她分别。
“雀儿”,慕东山不舍,可十万兵马在城外等候着他,部下先锋大将杨兴,候用等人已经催马前来,随时出发。
今日,李江心没有来,唯有小白前来宣纸:
“圣旨下,慕东山接旨。”
众人下马,与他一同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东山北征齐国,戍卫边疆,朕心系疆土黎民,于心不舍,赐朕麒麟明光铠,祝将军马到功成,钦此。”
“臣慕东山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
李江心赐下宝相麒麟明光铠,慕东山解开一身铁甲,三军将士为他穿戴上麒麟明光铠。只见这铠甲两肩披膊各两层,上层作虎头状,虎头中吐露下层金缘绿色披膊。
他一身铠甲金光闪烁,耀眼夺目,令人神往,雀儿含泪送别,已不能言语。
慕沉香只觉得得这铠甲好看,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这铠甲貌似不是李江心的,而是李江枫的!史官员记载,李江枫有镇国宝象麒麟明光铠一领,赤练甲一领,麒麟宝象马凯一领,一杆镇国宝象麒麟破甲长锥枪。这一身铠甲陪伴他度过生死关头,走过天山,越过秦岭,已经是离不开他的一身铠甲了。
现在麒麟明光铠在李江心手里,那其他铠甲在哪里?李江心是怎么得到的?
点兵台后,太极殿前,李英琪站在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怒意,慕沉香知道,李江枫的铠甲被他送给别人,她自然是生气的。
她不知道,若是李江枫知道他的一身铠甲被送给慕东山,他是不会生气的。毕竟,慕东山是他的弟子,只是他没有机会教他任何东西。
慕东山穿上了铠甲,手持虎头枪跃马在前,与雀儿话别,转身上马,枪指齐国方向,怒斥一声:
“大军出发。”
“东山”,最后一眼,雀儿已经留不住他了。
慕东山回头,开心大笑:“雀儿,等为夫回来,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此生绝不负你。”
又对慕沉香道:“二姐,家中一切就交于你了。”
慕沉香的心一疼,这个三弟,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宝,可惜,他们不是亲姐弟,总有一天,她们会心生隔阂,那时,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有说有笑的了。
慕沉香表面冷静,心中却恨火熊熊,不停咒骂:“该死的齐国,隋国,若我慕沉香有力,定然将你们自天下的版图上抹去。”
大军一路北去,终究淹没在崇山峻岭中。
慕沉香暗自叹息一声,没有想到,原本是回家省亲,却忽然陷入一个巨大陷阱里,这个陷阱,是太后为她挖的。
她不明白,她与她没有交集,没有来往,没有仇恨,为何她要对付自己?几个家族中,就只有她一人最特殊,原本最不可能的是她,可是最有可能的却是她。
慕家要上位,最大的阻碍便是几大家族,他们都知道大凉危在旦夕,外有敌寇,内有天灾,因此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杀慕东山以及幕府。
现在这个时候,谁动慕家,就是搅乱李江心的计划,几大家族不会这么傻,唯有她最可能。
慕东山离去,李英琪也暗中离开了,慕沉香心系夜幽影与荣嬷嬷,此时,应当先办理她的身后事,再问清夜幽影的身份。她知道,这一次,她将要陷入另外一个风波之中,若她们所说是真,是与自己有关的,那么自己在宫中随时可能出事,只要身份暴露,慕家与她会立刻被打入天牢,诛九族。
十日后,乱葬岗后,一片无人接近的山林中,身份各异的四人,一场谋划了许久的局。
萧何丹皱眉,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财叔,他们的总舵主,在他心心念念的慕沉香面前跪下磕头,行礼问安: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慕姑娘,是公主?她就是夜幽华的女儿!”
慕沉香同样震惊,别人巴不得自己是公主皇子出生,可是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不是好事,而是一件麻烦事,一件要命的事。
夜幽影缓缓走向她,伸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你说你是我娘?你有什么证据,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慕沉香有些惊慌,不敢信,不想信,也不能信。
夜幽华不愠不恼,微笑道:“你是娘的孩子,是陈参商的女儿,你背上下有一颗痣,你出生时,我为你带上商哥哥送的玉镯。”
慕沉香如遭雷劈,她背上的痣从来无人知道,女儿家的身子最是宝贵,即便是自己至亲之人也很少知道。还有那个玉镯,那是她的娘送给她的最后的遗物,已经被她送给陈尚宫了。
知道慕沉香不信,夜幽影再次问道:“沉香,你可知道,那玉镯上的字从何而来?”
“当然知道,陈周百年好合,按理来说,我娘该是姓周,不是姓夜。”
夜幽影微微一笑,反问道:“果然聪明,可惜,那玉镯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我且问你,陈哀帝之兄,陈悼帝之皇后姓什么?”
慕沉香一愣,脑海中想起史官的记载:“陈悼帝的皇后……姓周!”
“没错,陈悼帝是你的伯父,周氏是你父亲的皇嫂,你的伯母。你是我夜幽华的女儿,是陈参商的女儿,你应该叫做陈香,而不是慕沉香。”
陈香,慕沉香,一字之差中,所流露的感情却是一样的。
我喜欢你。
证据之前,慕沉香不敢不信,可她宁愿不信,宁愿一切从未发生。
若是以前,她一直渴望她的母亲还活着,她最难过的时候,她可以跑到母亲的坟前哭诉。可是现在,她还活着,慕沉香却没有母女相认的欢喜,有的,只是不解与愤怒:
“所以呢?你活着,却抛弃了我,你让我流落在慕家,又派容嬷嬷每天守护我,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深深触动夜幽影的心扉,她不是狠心,是无奈,可是,她无法向她解释,她也知道,此刻的慕沉香心里很乱,她是不会接受任何的解释的。
一旁的财叔没有起身,一直跪着,知道夜幽华的难处,他帮忙解释道:“公主殿下,贵妃娘娘也是被逼无奈,余华做了皇后,权倾后宫,为了能让你避开她的迫害,只能让你改名换姓。”
慕沉香却是冷冷一笑,为了避开余华的迫害?她不由怒吼,说出他们的心声:“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想让我勾引帝王,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吗?”
夜幽影正是如此的心思,慕沉香既然说出来了,她也不隐瞒了:
“香儿,这不算祸国殃民,这是你该做的,你身上背负着国仇家恨,你要为你父亲报仇。”
慕沉香痛哭,大声怒吼:“不,这天下不是陈国的,我不是陈参商的女儿,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