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淮便像小狗一样贴贴她面颊,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侧。
“阿柔......”
温柔又好气又好笑。
“就知道撒娇。”
......
如今已是冬末了,春寒料峭。
胡相安坐在桌案前,视线穿过大开的殿门,第一眼就落到了并肩而来的两人身上。
少女年纪瞧着不大。
一身青碧色的衣裙,头上的珠钗点缀乌黑云鬓,容貌娇美,身形窈窕,看着有几分稚嫩,但眼神却并不。
乌黑如浩瀚的星空,似乎沉积着极深的心思,一瞧便不像一盏省油的灯。
胡相安神色倏然一变,眼中的略微笑意消失。
因为迎面进来的二人。
其中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青年此刻没有带着面具,也未曾易容,竟然是直接露出了真容!
闻人淮这小子,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瞧丞相大人这面色,近来得空,学了一手西南的曲艺?”
闻人淮面上带笑,牵着温柔进了殿。
先前是第一次带温柔去和胡相安见面,所以他没有直接卸下易容。
胡相安待到二人走近了,挥手屏退左右才开口:“少同我胡说八道,为何摘下面具?”
这熊孩子!
任性妄为。
平日里嘴巴不省事,和文臣抬杠便罢,怎么这样的大事也任性起来了?
这孩子是他亲儿子胡长林早些年的结义兄弟,后来也是因为他儿子才投奔他麾下。
怎么说他也得多照拂照拂。
知晓这小子性子执拗,他就提出了让闻人淮藏好面貌的要求。
就是担忧哪一日庆国彻底落败,能不拖累了闻人淮。
昨日他来信说今日带其新婚夫人来见他。
结果今日就顺道带来这么大个“惊喜”。
闻人淮知晓胡相安的好意,转头含笑与温柔对视一瞬,才上前道:“丞相大人,人生在世,总有高于生死的选择,我本就没打算过他日离开庆国。”
胡相安一顿,长叹一声。
闻人淮眼眸微深:“何况——”
“何况什么?”
......
半个时辰后,得知了温柔来意的胡相安:“?”
他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两个小的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处他就听不懂了呢?
她口中的东西真的存在?
抵抗感染的药物配方。
产量远高于现今大量种植的稻米、可作为主食的粮种。
连弩设计图。
......
这些东西如果是真,那的确能为庆国带来一些生机,哪怕是治标不治本,也至少能多延续一些气数。
胡相安接过闻人淮递来的两个沾了泥的东西,手指微微有些幅度极小的颤抖。
看了一阵,便递给侍从拿下去洗净蒸熟。
等到东西被端上桌后,胡相安按照二人的指引简单剥了皮尝了尝。
二者口感皆软糯,饱腹感极强,一者更自带甘甜。
“温姑娘,此粮种从何而来?”
胡相安神情严肃。
温柔:“琮江那一边饥荒,我在山中意外发现的。”
胡相安眼神渐深。
本闻人淮就不是随意胡闹的性子,带着温柔和这些东西来,那八成就是确有其事。
而其中一项已经证实了的确可以作为主食,只差她所说的产量还没有见到实事。
胡相安没有第一时间把剩下的东西拿出去尝试,而是在午膳后同闻人淮、温柔二人在书房内谈话。
胡相安想知道温柔的目的。
可温柔只是淡淡牵唇,反问了一句:“若我想要将北夷人驱逐出中原呢?”
胡相安一顿:“温姑娘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人淮站在温柔身旁,借着袖子的遮挡,悄悄勾住温柔的一根手指,面色却如常:“阿柔当然知晓。”
胡相安一哽:“我没问你。”
不值钱的东西,都恨不得挂人家姑娘身上去了!
这些年他也没苛待这小子啊,把他当半个儿子,怎么还这么好忽悠,人家什么话还没说呢,就巴巴地送上去。
就这脑子,被人卖了指不定还替人数钱呢。
二人那袖子贴一块,别是小兔崽子偷偷牵着人家姑娘手吧?
胡相安十分怀疑。
温柔:“丞相大人一把年纪了,怎的脾气还如此急躁。”
胡相安:“......”
得,他算是看透了。
闻人淮在这姑娘面前根本不够人家玩的。
他挥手叫闻人淮将一份图纸送去叫人尝试监造。
等侍从送上茶水,胡相安才幽幽开口:“温姑娘所谋,应当不止方才所言吧?”
胡相安是个聪明人。
身在这个位置,早就见惯了风风雨雨。
哪里看不出来温柔的野心不止于此。
温柔抿了一口茶水,此刻闻人淮不在,她坐在椅子上的姿态都变了,往后一靠,显得有些悠然。
整个人的气势不再收敛。
半带着笑意的眼睛懒懒望着茶水,哪怕一句话不说,都能让人感觉到压迫感。
“胡丞相,马也不能光跑不吃草啊。”
胡相安微微眯眼,心中一阵震荡。
“温姑娘果然是个胸怀远志者,但且不论温姑娘是否有这个本事,你当知晓,我等是庆国臣子。”
温柔忽然笑了一声,透着点阴阳怪气。
“胡丞相啊,你们庆国皇室就差朝着北夷皇帝喊爹了,你同我说这话,你自己不想笑吗?哪怕庆国收复了中原,以那些个断脊之犬的本事,早晚也要送回去,这不是闹着玩吗?”
胡相安面色微僵。
但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老皇帝的后辈确实实在太丢人了。
要本事没本事便罢了,还要骨气没骨气。
如今庆国朝臣将士俱在,虽幅员急缩,但仍是独立的国家,可却连个摆设皇帝都没有。
在北夷和丰国都被当做笑谈。
见胡相安哽住了。
温柔继续道:“胡丞相,要我说,不如您就说,我是先帝的沧海遗珠,日后我改个姓,认先帝为义亲,总比你们在此守着西南步步后退,等着人走茶凉强呀。”
胡相安:“......?”
他见过不要脸的,但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就这会变通得堪称没皮没脸的性子,她的确该是个人上人才合理。
“温姑娘的确是个心有巧智的人物,但温姑娘也当明白,仅仅是如此,那是不够的。而我庆国如今处境,姑娘手中拿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他猜想,对方既然有这份心思,又能随手拿出这些,那么手里边儿定然还有别的底牌。
此人绝不会是个不给自己留后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