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陆少涚便教了沈思一些还婴功里遁入虚空自视内观的初级法门。也不知是神明融合之功,还是沈思根骨绝佳,修炼起来甚是得心应手,陆少涚一教就会,小道士自是欢喜得连连称赞!受到表扬的沈思更是练得分外起劲儿,两人商定明日就可进入沈思识海习武练功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思便叫醒陆少涚让他传授武艺。陆少涚昨夜一边传授沈思功法口诀,一边又帮着昏迷的汉子疗伤,几乎一宿没合眼。不过他年轻力盛精力好似用不完,沈思有求,他便是欣然响应。二人找了处树下阴凉之地,背倚着背盘膝而坐,陆少涚施展离魂大法,沈思用还婴功卸下识海之防。片刻间二人就在沈思的识海中相遇了。
“沈兄,你…你的识海之中怎会如此辽阔?!”小道士一进入沈思的识海,便被眼前景色惊呆了。自己正处在一座山崖之上,崖顶平坦辽阔,覆满青草,风一吹来绿波起伏如同海浪一般。而山崖之下便是汪洋一片,白浪翻滚击打礁石,生出层层水雾,海风一吹,清清凉凉地迎面拂过,使人精神为之一振。从山崖上远望,背后尽是无垠的山川,连绵不绝,云遮雾绕犹如仙境。
“哈哈哈,怎么样,不错吧,我照着还婴功的法决遁入静虚,潜入识海之中,这一夜忙不停地打造,这场景多适合习武!”沈思得意地说。
小道士此时终于可以百分百地确定,沈思学起还婴功来如此之快绝对是因为融合了洞天中的神明,因为即便在高手如云的玄虚观中也从没有人能在一夜间将还婴功领悟得如此透彻,更别提初学短短几个时辰便能在识海中创造如此庞大的场景了!
陆少涚平复心情收起笑意,一脸严肃地对着沈思说道:“沈兄,习武之道绝非儿戏!此后只要在你识海之中传武授艺,我就会像在教门中一样严苛!若有得罪请你谅解!”
沈思抱拳行礼,感激地说道:“陆道长,那就拜托你啦!”
“好,今日,我们先学一套玄虚观的入门功法,名为十段锦!诸夏各地皆流行此法,谓之有养生健体之功效。然各门各派之法却大相径庭,有的只是打坐冥想,有的却是按摩筋骨之术,我们玄虚观内传的却是一篇拳法。此拳法之中暗含呼吸吐纳的法门,依此修炼便可动中制静,气行全身,以招式炼化内劲。下面就由我为沈兄讲解!”
两人一个爱教,一个乐意学,一刻不停地就在识海之中演练起来。识海内不分昼夜,二人也没有饥渴之感。沈思不知是否因为在自己的识海中有主场优势,学得极快!小道士也不吝赐教,毫无保留地传授。二人专心修行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空中传来荔枝的声音。
“沈思,陆道长,那人醒过来了!”
两人听闻,忙收回神识,回到现世之中。
那人此刻终于清醒,他表情苦痛,数次想站起身来,却不能站稳,只得跪坐当场。
“敢问兄台姓名?”陆少涚问道,他扶着那人肩膀,暗暗输入一道真气,助他平静心绪。
“头痛,头痛…”那人痛苦地呻吟道,“我,我怎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呢!”
“兄台莫要惊慌,你已脱离了险境,此处绝对的安全。我查看过了,你身上除了术法反噬的冲击之外并无其他伤处。昨夜我已为你疗伤,现在你只需安心静养,这些不适便会慢慢减退,你也会逐渐恢复记忆的。”
“真的吗,多谢诸位了!”那人说着便要起身下拜,却被陆少涚一把按住,那人挣扎不过,只得连声道谢,“请教诸位恩公尊姓大名?”
三人皆通报了姓名,荔枝只说是随行之人,隐去了公主身份。
“不知兄台可还记得施展术法时的场景?”陆少涚问道。
那人勉力回忆许久,语音颤抖地说道:“我依稀记得好像是在山中,好像有个…有个白衣人正在举刀劈向我!”他提到白衣人时,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显然是对那场面心有余悸。
“嗯,兄台请安心,恶人已不在身旁,你慢慢放松,很快便会痊愈的。”沈思安慰道。
“这人现在失去了记忆,可真让人头痛!”陆少涚说道。那人只清醒了一阵,便又疲累地沉沉睡去。三人见他鼾声渐起,便走到不远处,商讨情况。
“我听此人口音颇似东都之人,小陆子也说过那保命三联极为珍贵稀有,能用者除了教内要职,便是名门显贵!小陆子,那术法【一泻千里】传送的最大距离是多少?”沈思问道。
陆少涚搔搔头道:“虽然术法名字里带着千里二字,实际上却传不了那么远,顶天儿也就一二百里吧,我是在国内城外围西南方找到他的。”
“身为东都显贵,却出现在桂娄境内!各位可还记得我们从洞天里逃出后遇到的盗贼首领由无用吗!他曾说过我螭朝已向桂娄开战,天兵压境,桂娄已危在旦夕处于灭国边缘!”沈思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他莫非是螭国领军的将帅?”荔枝惊喜道。
“不错,很有可能!”沈思脸色一转,讨好地对着荔枝挑指称赞,“此人很有可能便是螭国要员!我猜啊,或许是桂娄派人刺杀此人,他逼不得已才逃到此处的。”
“我记起一人,如果刺客真是那人,那咱们必须尽快逃离此处!”荔枝闻言沉思片刻,忽地神情凝重的说道。
“你是说扶余刀圣?”陆少涚惊讶地问道。
“哦?扶余刀圣,那又是何人?”沈思不解道。
“沈兄未入江湖,不知道此人很正常。江湖中人除了通天阁九楹和释道二门不敢得罪外,最为棘手的还有南剑北刀,不过这两位许久不履足内地,反而少有人提及!南剑指的是剑南道的无名剑首,北刀指的便是这位扶余刀圣!据传他是扶余古王朱蒙的后裔,好着白衣,北地人更是尊称他为白衣刀王!”
“啊!那人仅有的记忆便是被白衣人举刀…”沈思闻言恍然大悟。
“如果真是他那可就太太太——太麻烦了!”小道士念及此处苦恼地直跺脚。
“怎么了,他真那么厉害?”沈思向来对陆少涚的武功极有信心,此刻第一次见他被吓得心惊胆战不由得问道。
“沈思你不知道这白衣刀王的恐怖,据传此人从未失手过!更可怕的是他的刀法已臻化境,刀人合一,据说杀人绝少使出第二招!近二十年中也未听过有人能在他的刀下逃脱!陆道长功夫虽高,如要和他动手,虽不至于一招便败,但难免要被他刀罡所伤,刀圣的刀是挡不住的!”荔枝也同样秀眉紧锁地说道。
“如此一来,那还有什么好想的!”沈思急道,“咱们快使出行走江湖第一妙招——逃啊!”
荔枝和陆少涚对视一眼,心想此刻也只有逃之夭夭这一招最妥当了!
“只是往哪里逃啊?按照刀圣的个性,这人虽然使用术法逃过一劫,但他绝不会放手的!即便是天涯海角也会追过来把他杀了的。”陆少涚说道。
“而且他在桂娄乃至整个东北渤海地区都受到各方势力的尊崇,可谓占尽了地利人和!”荔枝补充道。
沈思挥挥手,让他俩不必惊慌,冷静分析道:“我想天朝大军此刻应在我们的南面,便是不在都城图水附近周边,也是在赶往它的路上。刀圣即便武功超绝,也绝不敢大咧咧地闯营刺将,这人必是在行军中中伏遇刺的。而军中若是发现重要将领失踪大概率会停止行军,驻扎原地,等待上头命令。刀圣一次刺杀未成,必定会坐镇在军营附近,此时我们若向南投靠军中,怕是会正中刀圣下怀!所以,我看我们不如绕绕远,往西面走,去投靠渤海境内的都督府或者直接去找平卢节度使!”
荔枝思考片刻,点头说道:“此法可行,若真像沈思所猜想的那样,也许螭国军中已有桂娄的内应,而且官阶不低,我们冒然前往,半路中便会被凶手拦截!而若是我们西行前往都督府,即便其中也有敌人内应,但鞭长莫及,我们若能及时发现,也好再做打算。”
“嗯嗯嗯,就听二位的,只要不碰到刀圣就都好说!”小道士长叹一声,说道。
“陆少涚干嘛这么怂,你身负三脉奇功,还怕他?!我看你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沈思鼓励道。
“沈兄,我还真不是怕!不过与刀圣相比,我还差得远呢!行走江湖若无自知之明,学话本戏文里那么越级挑战,就算有一千条性命也不够用的!”陆少涚一脸认真地应道。
三人商量妥当,决定先去哥勿州都督府,一来此处离他们最近,二来把那人送去后可以尽快联系讨伐桂娄的大军,以免延误军机,影响战局。
机不可失,一行五人即刻启程,转道西行!
深夜,众人皆都入睡了。碧安悄悄地起身,走进林中,月光下可见不远处的浅溪。他除下衣物浸入到刺骨的溪流之中。白衣刀客的那一刀虽未劈到他,但那毁天灭地的气魄却深深地种在他的心中,一想起来就恐惧得浑身发抖!而比刀圣的刀法还令人恐惧的,却是人心,是欲望,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竟会勾结桂娄人,不惜破坏唾手可得的北伐大计,置数十万军民的生死于不顾,要一手摧毁螭王朝的未来!能将自己的行踪全部掌握,避开大军在营后山中布置杀局,除了父皇和身为大皇子的哥哥,绝没有第三人能有此能力!虽然皇室之中并没什么温情,但此次北伐关乎着螭朝边境数十年的未来,若失败了甚至会伤及国家根本!大哥这一注赌得也忒大了些,他敢棋行险招,恐怕东都内也会有所行动吧。
碧安痛苦地思考着可行之法,其实他今日中午便恢复了记忆,只是还弄不清目前的局势,所以仍装病混过。经历此劫后他觉得所有人都无法信任,所有人都袖中藏刀地觊觎着自己。众人说得向西去哥勿州都督府也是个办法,只是那处本就无太多驻兵,怕是无法安全护送自己回到北伐军的大营。再往西走的平卢节度使,好像是大哥的人,到那去更是羊入虎口。也不知这小道士三人武功到底如何,若要赌一把直冲回大营,不知能不能行?
突然间碧安的思绪被清亮柔美的诵经声打断,他慌忙出水穿戴好衣物,循声找去。月光下的林中,在一棵大树的树梢上竟有一位仙子!她仿佛没有重量般轻袅袅地盘膝坐在树梢之上,月光照得她乌发银光波动,玉颜浅皙透亮,一身红衣犹如山中的精魅!
“你是人是鬼!”碧安开口问道。
“你若再装病卖傻,我就是你的索命恶鬼!”女子说着话竟不知怎地就转到了自己的身后。
碧安忙转过身盯着她,她样貌绝美,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不过那双剪水双眸中的杀意,他却有些熟悉。
“你真的想杀我?”
“有恶必除,你身负罪孽,若是以往早已在亡于我手了。可惜了…”女子淡淡说道,仿佛说的是件稀松平常的日间琐事,而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可知我是谁?!”碧安不满地问道。
“罪人而已。”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二皇子碧安自出生以来,从未被人如此的一视同仁过,不由得深感荒唐地仰天大笑。
这一笑,心中的积郁也好像减轻了许多,他笑着对山中仙子说:“那谢谢你不杀之恩!”
这女子正是层离,她被碧安这突如其来的狂笑弄得不知所措,说道:“不用谢我!你要谢就谢沈思吧!你再装失忆,我可保不准明晚自己忍不忍得住不杀你!”说完一闪身消失在林中。
“唉,我还没问你的姓名呢?”碧安悻悻道。
第二天一早碧安便向沈思诸人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来历。沈思虽有预想此人的尊贵身份,但当朝二皇子,且是未来储君的有力人选,如此之尊贵还是大出他的预料。
“诸位皆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请勿须执礼!各位都是英雄年少,如今又身处险境,如若不弃咱们就以兄弟姊妹相称!”
“这样也好,沐大哥!”没想到陆少涚竟张口就来,和皇室宗亲称兄论弟了起来。
“陆贤弟,请受为兄一拜,若不是你,在下早就命丧黄泉,怕是连尸首都被野兽分食了!”碧安说着就行了个大礼。
“扶危救困,乃是学道之人的本分,你不必多礼!”小道士连忙把他扶住。
“沐大人,现在危机尚未解除,你看我们前往哥勿州以请救援之举是否可行?”荔枝问道。
“荔枝姑娘叫我沐大哥既可,无须多礼!我也思考许久,如今大军统帅失踪,定会乱上一阵,但此次出征的几位副帅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一定能平息动乱,绝不会做出临阵撤退之举!大军应还围着图水,只等朝中下令再行定夺!此时赶往哥勿州可能是最妥帖的法子了!不过哥勿州近来是否还在我军掌控中,尚未可知,我们要小心行事。”
“好!沐大哥,那咱们也别再耽搁了!现在就出发吧!”陆少涚兴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