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碧大侠左掌一挥无涛真气化作幽幽水障,瞬时间便将那罗刹女霹雳般放出地数十枚幻妖针尽数凝于水中,不能前进分毫!”三尺讲台前一位绿衫少年正讲得眉飞色舞,“那罗刹女一招失利,抽身欺近,只见她手中幽光一闪,霎时间青芒迸裂,正是那魔教镇教之宝——九幽离魂剑!此剑一出仿佛天地间怨鬼孤魂皆被释出,滚滚寒潮转眼间便将水障结成冰幕,接着她玉臂一挥剑气纵横,那半尺厚的冰幕顿时炸开,剑芒瞬息间已刺近碧大侠…”少年顿了一顿,巡一眼台下数十名屏气凝神、倾身聆听的同窗们,不紧不慢地右手抬起微微一正发髻,猛地站起身来,右手向前一挥,同时说道:“可咱们碧大侠临危不惧,稍稍后退半步,右臂挥剑似的击出,食指中指就这么一夹,罗刹女惊天动地的一剑便瞬时破灭,九幽离魂剑被这灵犀一指牢牢夹住不能动弹分毫!”
少年轻轻坐下,台下听众也收回前倾的身子坐回凳上,接着说道:“好啊,你净会欺辱于我!”只见少年忽地手作兰花轻抚面颊,捏着喉咙装作女声妩媚说道,“我罗刹女驰骋江湖只在你碧蓝天处受过委屈!碧大侠,您好得很啊!唉!别看咱们碧大侠乃武林第一英雄,可在心上人面前怎敢不服软?!”
少年说着又变回了男声,说道:“咱们碧大侠忙不迭松开了灵犀指,赔笑上前,一把将那罗刹女搂在怀中,柔声讨好道:我的罗刹儿,你功夫普天之下难遇敌手,我但凡少用一分气力也讨不了好的,伤了我你难道不心疼?!罗刹女听得情人甜言讨好,登时气消,收剑作势就依偎在爱侣怀中。碧大侠美人在怀顿时豪情风发,一把抱起罗刹女径直向那园中葡萄厅走去…”少年嘿嘿一笑,摸着下巴,顽皮说道:“此处略去一千九百八十八字!”
台下诸生闻言顿时一片哀嚎。
少年续道:“未删节版本尽在【碧海情天第三十五卷】,精彩内容即将发售,请各位同好于黄金屋书肆预订购买,晚了可没货了哦!”
“好好好,对对对!”台下一高胖青年站起身来,鼓掌应和道。他衣着华丽,中气十足地吆喝起来:“想预订的来我这儿!这首批预售只有三百册,吴中书院上周就订了一百多,平江、泰伯书院也要抢订,同学们可不要错过了哦!偷偷告诉诸位好友,这次首刷三百本附有春宫第一人秋英亲绘插图哦!”
室内诸生听闻瞬间鸟兽散,忙不迭奔走相告,半个时辰不到竟凑足了五十来本。高胖青年捧着满怀碎银铜板,连连道谢,一边承诺这次定要竭尽全力让现场诸生第一时间拿到书,一边拉着说书少年离开书院。
高胖青年名叫何途,家里是吴郡数一数二的富户。何家在整个江南道产业颇丰,那黄金屋书肆本来已连年亏损,早已准备关门大吉了,却不想被他这两三年间刊印些话本邸抄弄得枯树逢春红又火了起来。尤其是他的同窗——说书少年沈思所撰的【碧海情天】,每卷都能卖出几千册,一时间竟风靡螭国十道,成了人尽皆知的畅销作品!
两人行至半山腰的一片竹林,何途瞥见沈思愁容满面,便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沈思,笑道:“沈大郎先拿着,等这卷首版售罄了,余款再结给你。”
沈思摆摆手,推回银锭,他虽才舞象之年,却戴方巾着长袍,打扮得颇为老成。尤其他圆脸浓眉,长相英气十足,身材也有些壮实,与其说是弱质书生,反倒更像习武之人。他长叹一声,轻声说道:“何兄误会了,我不缺银子,说白了其实是无处可用,以前的款项不也都存于你处么?!”
“唉唉唉,我怎会不知,你沈大郎除了对些古籍善本有兴趣,哪里还有别的爱好。不过你家落木斋数十年藏书,莫说咱吴郡江南道,便是放眼诸夏十道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吧,想再找本您家没有的书,可真是难比登天喽!”何途摇头说道。
“非也非也,不是收书的事使我烦心,而是这《碧海情天》太伤神,我有些写不下去了!”圆脸少年哭丧着脸道。
“发生甚么事,你家老爷子发现了?!”一听摇钱树要折,何途顿时便认真了起来。
“不是不是,都是何兄你啊!”沈思叹气说道。
“啊?我?!”何途指着自己,一脸茫然地望着沈思。
“自从何兄你让我为每卷加出风月戏来扩大销量,我是日思夜想,把家中藏书翻了个遍才摘抄改编了二十多处,现在最多再有一卷肉戏,以后真是一个字也编不出来啦!”沈思苦着脸无奈地摊手说道。
听闻此言,何途也不由得陷入沉思,沈思不过十六岁,莫说交媾,便是和女子说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况且他沈家家教极严,狎妓更是想都别想。要求未经事的童男写些风月桥段属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二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下了山。
“哈哈哈”,何途猛然大笑,一把搂住沈思,挤眉弄眼低声说道:“大郎莫要苦恼,为兄有法子啦,嘿嘿嘿!”
“什么法子?”沈思好奇地问道。
“你切莫着急,明日晚间可否有空?”何途挤眉弄眼地问道。
“马上七月七了,这几日家里正忙着曝书晒肚皮,夜间倒是没什么事。”沈思一脸天真地应道。
“那就好,明日戊初我俩在此相聚,我领你去一妙处,包大郎你茅塞顿开思如泉涌!”何途笑道。
“那也只能试一试了!”少年兀自不信,但也只好应下了。
戊初竹林,天才蒙蒙见黑,沈思早早便来此等候了,其实他心中已有预料,何途所能想到的法子无非两种:一是偷窥,二是狎妓,前者他是打定主意抵死不从的,可后者么,要说不想那是假的,沈思博览群书,各朝历代青楼趣事可没少看,螭朝虽禁止官员狎妓出游,但无论要臣名士抑或富贾豪侠,莫不以与美妓名伶交往为荣。“我沈思怎么说也是文坛一颗初升明星,不为后世留下些风流韵事怎么行!”他正自我安慰着,就见对面何途骑着马摇摇晃晃地走了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大郎等急了吧?”何途在马上挥手叫道。
“倒也没有,只是后面那小车是…”沈思问道。
话未说完,何途便挥手打断,他一跃下马,冲到沈思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说道:“大郎莫问,你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你去妓…啊,呸,某些场所怕是要打断你的腿!但圣贤有云:不知者不罪!你若是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岂不是就一身清白了么!”何途拍拍沈思肩膀,摇头晃脑地得意道,“怎么样,为兄大智吧!”
大智没看出来,但若愚是肯定的了,不过何途这一番掩耳盗铃的小动作,却也让沈思心中轻松了许多。“去便去,男子汉大丈夫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咱们走!”沈思眼见事已至此,只得咬着牙装下去。
“别急别急!”何途说着忙取出一副眼罩给沈思戴上,嘴里还嘟囔道,“非礼勿视!”
“大哥不必如此吧?”沈思眼前一黑,心中顿时又没了底儿。
“夫子曾教过咱们,君子行事务求严谨!”接着又给沈思塞上耳塞,沈思还想辩解两句,嘴一张便被塞进了一团布巾。他像是遭了贼人绑架了一般,被架上马车,一路昏昏沉沉不辩南北,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松,光亮一闪恢复了眼力。他扯下嘴中布巾,却发现眼前站着一位丰腴佳人。
那美人不过二八年华,淡妆浅沫,藕色高腰襦裙搭上翠色半臂,宛然小家碧玉一般清纯可人。
何途见沈思傻痴痴地盯着人家姑娘一言不发,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大郎醒醒!这青玉姑娘可是木樨阁的头牌,哥哥我馋了多时都舍不得下手,这次为了你可是破釜沉舟啦!你可千万出点力,好好表现,多试几个花样,《碧海情天》以后可全靠你了!”说罢,一把将沈思按坐在椅子上,又和青玉姑娘细语几句,临走时还不忘向沈思挑了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而沈思却压根儿就没看见,他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只数息的功夫,他脑海中已演练了上千次的说辞,但却越想越不满意!这简直比闭门造车的写风月戏还难!
青玉姑娘年纪虽小,却早已是欢场老手,见沈思一言不发,便乖巧地轻声劝饮,几杯下肚,随着她玉颊翻红,对面的沈思也渐渐放松下来,渐入状态。只见他口若悬河从琴棋书画一直唠到前朝轶事,除了有用的正事以外是什么都唠!
青玉姑娘暗叹一声,眼见天色已晚,可对面这书呆子却依旧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于是便现出媚态,站起身来娇嗔道:“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善饮,奴家可是真醉得发汗了呢!”说着便除去身上披着的半臂,轻轻靠了过来。
软玉温香就近在咫尺,谁料沈思却一个闪身,站了起来,热心地说道:“热么,我帮你开窗!我啊,也是锻炼出来的,家父有位嗜书如命的好友,常常来我家阅书谈书,家父忙不过来便嘱咐我来帮他查找典籍。这位大叔啊,那是书不离手酒不离身!我从七岁便被他骗着喝起酒来,当时是一杯便倒,等后来他教了我一种吐纳法门,现在我俩能边喝边唠,聊上一整天呢!”说着推开窗户,接着又悠悠然坐了回来。
青玉一招失手,气得贝齿紧咬,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平复心情,刚准备使出杀手锏摸将过去,却见窗口白光一闪,闯进来一人!
沈思刚刚坐下,只觉眼前一花,屋内竟多出一具人影。他正要呼叫却发现来者竟是一位白衣女子。她身材高挑,着一身银白长袍,头发随意地挽成一髻,只束着一支玉簪,却美得惊人,沈思冲到嘴边的一声惊呼直接就被她那绝世容颜给镇住了,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那女子年纪与沈思相仿,不过气质冷傲,似乎久为人上,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屋内的两人便迷迷糊糊地坐回了椅子上。
“很好!”女子微微一笑,这一笑瞬间将屋内诡谲的气氛打破,她原本让人感觉触不可及的冷艳高傲,刹那间化为令人迷醉的妩媚多情!沈思痴痴地望着她,那双细眉丹凤眼似在勾人心魂,琼鼻秀丽高挑得令人想起春日的远山,最诱人浮想联翩却是她那双薄削的双唇上微微凸起的唇珠!
“这不就是狐仙降世么!”一时之间沈思心中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女子左手依旧在唇边做噤声状,右手却往窗台边水盆轻轻一拂,盆中清水竟沥沥地被她牵引至掌心,接着她玉掌一翻,掌中清水凝成一束冰刃,微笑着说道:“你们好好听话,我保证二位的安全!如若不然,取二位性命可比这化水成冰还要简单!”说罢,手一挥冰刃直射向青玉。
沈思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冲过来横身挡住青玉,哪知冰刃射至半路却忽地自行融化,像是一束水箭轻轻打在沈思胸前,半点也不痛。
女子见状眼中闪现一丝异样,这时窗外已传来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似乎直奔此处而来。
狐仙似的女子浅笑着说道:“请佳人才子务必珍惜自己的小命,我想最好能平安地在此借宿一宿,二位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