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奇怪,齐旻此前一直觉得自己对女性毫无兴趣,若非在十几岁时便验证过自己对男性不感兴趣,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这是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
他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神色平静而冷漠。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知道一个女人的身份轻而易举。
在京市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与初恋男友回到家乡,如今在高中母校任教。
看着温柔娇弱的模样,可学生和家长们对她都很有好感,不到三十岁便已经成为高级教师。
……履历很优秀,至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然而不包括齐旻。
他冷淡的看着女人从学校里出来,笑容满面的和学生说什么,随即温柔的拍了拍女学生的肩膀。
其实也一般。
他刻薄的想,结过婚,有孩子,不过是一个老师,
完全一般。
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欲望。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他真的想要得到她吗?
如果想要,其实很容易。
对于这样的女人而言,他只需要稍微勾勾手指吧?她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扑上来,像大多数女人那样。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似乎又没有意思了。
齐旻盯着她过马路的身影,片刻后收回视线。
此后何曼又见过那个奇怪的人几次,他在学校附近出现,似乎要等什么人,何曼有一次不小心和他目光对视,下一秒很快移开。
她有些害怕他。
然而那张脸,突然让她想起已经许久不在梦中出现的那个小孩儿。
小昭。
她再次梦到他,梦里的他年纪大了些,似乎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肤色和男人一样苍白,唇瓣轻薄,总是冷淡的抿着,看人时目光很冷漠,像是什么人都不被他放入眼中。
他时常独自一人走,身边没有其他朋友,甚至似乎没有家人。
不知为何,何曼在梦中看着他的身影,总是觉得难过,就好像……他是她亲生的孩子。
梦境之中,他似乎也回过头来看她,好像看到了她,脚步停顿片刻后转过身,慢慢朝她走过来。
“妈妈,”何曼听到他喊自己,十五岁的少年声音轻而低,目光似乎看着她,又似乎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的问:“现在的你,幸福吗?”
幸福吗?
何曼醒来才发现自己落了泪,窗外天色未亮,丈夫还在睡觉。
她抹了一把眼泪,无声的把床头台灯拧开,在夜色中默默的想:
人一生如何才算幸福?
爱过的人,亲生的孩子,健康的父母,体面顺利的工作,
这一切似乎便是幸福人生的标配,她也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幸福,
可为何偶尔梦见那些孩子,她还是会醒来后落泪?
何曼从前不信来世今生的说法,总觉得这些太过于玄学,太过于莫须有,可如今她却不得不信,
也许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有一个“她”经历着与如今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么那个她幸福吗?
何曼无从得知。
丈夫平稳的呼吸声在枕畔响起,何曼转过头看他。
他们度过了甜蜜的热恋期,步入了婚姻,成为了夫妻,面对的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人生。
当然也会有争吵,因为许多原因,柴米油盐酱醋茶,到最后不论是谁错,不论是谁道歉,伤疤总在心里。
何曼很少,但确实也曾想起过她偶尔遇见的某些人。
大一寒假机场碰见的那个男人,
后来和他再遇,其实何曼认出了他。
只是两人不过是惊鸿一瞥,她想对方或许早已经忘了她,便也装作不认识。
再后来得知他的心意,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何曼不动声色的拒绝了他。
不算惋惜和遗憾,只是他难免偶尔会在她脑海里一晃而过,然后和她微信通讯录里某个没有备注的微信重叠。
他每年会和她说新年快乐。
她也想起那个令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的赵二少,他的表白突兀又奇怪,在那个她落泪的毕业季。
他后来送过她一束花,洁白的茉莉,花很香,他说毕业快乐,然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或许人生就是选择一条路,又会觉得另一条路也许更美好,何曼清楚人应该学会的是知足,珍惜眼前有的,不再想那些失去的。
她心念渐渐开明,抬起手和丈夫搭在她腰间的手慢慢相扣。
齐旻后来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他观察了她半个月,女人从来是眉眼含笑的,似乎人生没有一点阴霾。
他其实不算好人,如果真的喜欢,出手抢来也就抢来了,才不会在意她会不会不情愿。
然而他后来还是放弃了。
或许是她时常笑着,很明媚很阳光;也或许是某个午后,她牵着小姑娘走在街上,然后带着笑蹲下身温柔的替小姑娘擦去唇边粘着的融化雪糕。
她的裙摆散开,齐旻看了许久,后来决定放弃。
人当然可以自私妄为,何况他并非好人。
然而在看到她眉目温柔时,他难得的想起自己那可怜的,愚蠢的,早死的母亲。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也曾这样牵过他,在艳阳高照的下午走过街道。
齐旻离开了那座西北的小城,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知道,黑暗将会是他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