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芙浑身赤裸着,没有任何衣物的遮挡,此刻,少女的肌肤正完全暴露在浑浊的空气当中。
而那平日里总是被捆绑着束缚在衣服中的漆黑蝠翼此刻则仿佛是屏障一样,将少女全身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剧烈的恶臭正源源不断地从少女所在的那一侧发散出来。
除此之外,房间中的一切都很正常,所有地方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她离开时的那样。
少女那对已经涣散了的绯红色的双瞳在昏暗的环境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芙露雅能感觉到,烨芙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本就娇小的身躯上,因极度饥饿而导致的干瘪皱纹毫无规则地遍布其上,
苍白的肌肤上,细密的皱纹正如干涸河床的裂痕般蔓延,曾经泛着珍珠光泽的躯体,此刻像是被暴晒三个昼夜的鸢尾花,连渗出体表的血珠都呈现出浑浊的琥珀色。
……
——「血珠」?
……
烨芙的身体上,多处疤痕上渗漏出来的血液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
她已经有些认不出这个曾经可爱活泼的孩子了。
烨芙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病,那干瘪的肢体,是血族陷入「饥饿」的症状。
但是——
【为什么……?】
芙露雅的心脏突然感受到阵阵剧痛。
为什么没有喝下血液?
她走之的时候,明明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血液才对。
“......”
……
烨芙终于发现了她。
绯红瞳孔中的光芒正在涣散成雾,就像两盏即将被海风掐灭的灯塔,却仍在执拗地穿透浑浊的空气,在她脸上投下战栗的光斑。
与那双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绯红色眼瞳对视,芙露雅从中读出了一瞬的惊喜,以及……害怕?
那种就像是被抛弃掉的小动物一样无辜的眼神击垮了芙露雅的心理防线。
烨芙的身体似乎略微地活动了一下,正是这一动,角度的变换让她胸前的位置从翅膀的遮掩之中显露出了些许缝隙。
少女怀中,那些装着恶臭的黑绿色的液体的袋子,暴露在了芙露雅的眼中。
那分明是已经完全腐烂变质了的血液。
——仿佛是沼泽深处的腐殖质混杂着溃烂伤口的味道更加猛烈地逸散开来。
她看见至少有十几个这样的血袋散落在天鹅绒被褥间,每个袋子的密封口都留着细小齿痕,仿佛无数个未完成的吻,
但最终,每个袋子中的液体都仍旧是全满的状态,
“啊……”
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越是焦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最后,芙露雅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想要问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不收拾好家里的食物?
为什么不肯喝下血液?
为什么……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容不得芙露雅再继续沉默下去,少女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那双遮挡在身前的翅膀似乎已经维持这个动作了很久很久了,在它们摇晃而无力地缩回去的时候,芙露雅甚至听到了很明显的那种骨骼之间筋节相互碰撞易位、类似于枯枝折断的咔咔声。
暗红色的血垢在翅骨关节处结痂,随着动作簌簌飘落,像极了被昆虫蛀空的枯叶。
少女胸前暴露的皮肤布满青紫色瘀痕,那是利器反复刺入又抽离留下的印记,
每个伤口都凝固着抗拒与渴望交织的血痂。
“嗯......啊......\"
随着一对翅膀颤抖着收回背后,烨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极度的饥饿让少女的四肢变得无力,烨芙扶着掉了漆又有些发黄的墙壁,想要站起身子来,但瘦弱的双腿却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
干枯发丝扫过的地方,暗红色血渍在棉枕上开出糜烂的花。
无法起身,烨芙却依旧没有放弃向着芙露雅移动,双臂汇聚起仅剩下的几分力量,拖着沉重的身体,向着芙露雅爬行而去,宛若是可怕的行尸走肉,狼狈至极。
芙露雅看着这样的画面,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做不出任何举动,就这样像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偶,呆滞地站在原地。
破碎的音节混着血沫溢出唇缝,少女的喉咙发出风穿过破败管风琴的声响。
“都是......烨芙的错。”
她沾满血污的指尖终于触到芙露雅的裙裾,立刻在湛蓝色的丝绸上晕开枯萎的花瓣。
“烨芙......烨芙弄丢了......妈妈的味道。”
少女仰起的脖颈呈现出不自然的弧度,喉间的抓痕宛如凋零的紫罗兰花瓣,层层叠叠地堆积在苍白的画布上。
“请您原谅烨芙......好吗?”
少女的声线就像是干涸的河道,断断续续,沟壑遍布,阻挡着本就已经沙哑无比的声音流出口中。
“求求您......不要抛弃烨芙......好吗?”
“!”
烨芙沾着腐血的指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灼烧般的刺痛让芙露雅惊醒。
沉默在舌尖融化成咸涩的液体,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已深陷掌心,猩红色的血珠正顺着指缝渗入女儿发间。
“才不是你的错!”
她从未如此失态地对着别人大喊大叫,但此刻,她的心脏正驱使着她,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句话大喊出来:
“烨芙,你没有任何错!”
“你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烨芙......”
芙露雅抱着烨芙娇小的躯体滑坐在地板上,
手掌轻轻抚上女儿那瘦削无比却依旧精致的面庞,芙露雅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之意。
“烨芙......什么都没做错。”
“妈妈回来了,妈妈......绝对不会抛弃烨芙。”
她不敢去看女儿现在的表情,只是将少女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
然后,芙露雅将自己渗血的手掌伸到了少女干涩的嘴唇边上。
当温热液体触到烨芙开裂的唇纹时,那些蛛网般的纹路突然活过来似的蠕动,像是干涸大地上突然裂开的贪婪溪谷。
“妈妈已经回来了。”
“喝吧,烨芙。”
“妈妈就在这里。”
“哪里也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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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也望的脑海中,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从低空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