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主人的血族翅膀还在本能地活动着,颤抖着一收一展,似是在求救。
“血族也会像这样哭泣吗?”
“……像我的那些同胞们一样?”
抬起头,芙露雅看向角落。
与阴暗的环境对比强烈的,那一抹白色。
烨芙拼命地拉扯着身上的白色的大衣,像是要把自己闷死在里面一样,死死地,紧紧地,不松开。
与行动上的剧烈显出明显对比的是,烨芙口中的话语却断断续续,极其虚弱无力。
“烨芙,是……烨芙……哪里做错了吗……?”
“妈……妈?”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烨芙呢?”
泪水早已肆虐烨芙那因为背后传来的剧烈的痛楚而变得有些扭曲、却依旧楚楚动人的脸庞。
烨芙现在只剩下一个翅膀了。
芙露雅听着烨芙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慢慢继续向墙角靠近。
“啪嗒,啪嗒。”
“滴答,滴答。”
空旷的屋子里,脚步声与血液滴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芙露雅。」
托里斯亚特少见地直呼了芙露雅的名字。
芙露雅前进的动作微微一怔,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听托里斯亚特想要说些什么。
「……」
然而并没有,托里斯亚特只是叫了她一声名字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她知道,
托里斯亚特一定是想要说什么的,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要,消磨……我的决心。”
“她的翅膀,不能留下。”
其实,就连说出这句话的芙露雅自己也不清楚,这句话究竟是给谁听的。
「芙露雅。」
又一道声音响起。
这次是维斯德姆。
“我说过了,不要——”
「你只不过是在发泄你的愤怒。」
维斯德姆一如既往平静的嗓音,打断了芙露雅激动的话语。
「切除翅膀,」
「明明只需要用一次斩切魔法就能做到的事。」
「为什么,要用蛮力。」
「你的回答。」
维斯德姆从来没有如此严肃地质问过。
“我——”
芙露雅开口想要反驳,但酝酿出的话语却全都噎在了喉咙中。
她只是在发泄。
是的,她只是在发泄。
她受够了在心里的这种日以继夜的挣扎。
那些畜牲血族们所做的一切、同胞们痛苦的哀嚎声,如今还历历在目、犹在耳畔。
而自己,身为精灵族的王,现在却要为要不要利用一个血族而自我纠结?
于是,
——当烨芙毫无防范地向她展露出后背的时候,
——当她说,希望自己像往常一样为她梳理那一头银白色的秀发的时候,
——当她侧脸露出那种明媚的微笑的时候,
——当她看着愣神的自己,关切地询问自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她想到了自己的计划,
她想到了自己的挣扎。
她感受到了羞辱。
她感受到了愤怒。
最后,是用的那种近乎是折磨、羞辱的方式,
——将烨芙的一只翅膀,慢慢地、强硬地、撕扯着,连带着周边那雪白的肌肤,一同拔下。
——————————
「老朽非常失望,芙露雅。」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老朽自己。」
「又一次,寻找到了错误的答案。」
维斯德姆的又一段话,终于攻破了芙露雅的心理防线。
【……】
【……】
【……】
【我是一个,卑鄙可耻的混蛋。】
心中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如梦惊醒般,无力感爬满芙露雅的全身,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跪坐在了地板上,发出“碰”的声响。
【我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我对不起这个孩子。】
“我……应该受到怎么的惩罚?”
“托里斯亚特?”
“我该……怎么偿还这份罪恶?”
「……」
被问到了的托里斯亚特,没有任何回应。
芙露雅看着自己手上还在滴着血,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活动迹象了的一只翅膀。
芙露雅的后背仿佛感受到了痛楚。
钻心刺骨的,灼灼燃烧的,酸涩虚伪的,让人心安的——
蜷缩在墙角颤抖着身体的烨芙所感受到的,痛楚。
但是并没有。
毕竟,芙露雅的身体完好无缺,也并没有翅膀,怎么会感受到烨芙的痛苦呢?
酸涩的泪水在眼眶中凝聚,芙露雅却毫无心思将其擦去。
【现在才流下眼泪,这样的我是如此……虚伪。】
芙露雅低沉的呜咽声,在这间漆黑寂静的小屋中,却显得震耳欲聋。
“妈妈……不要……哭……”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夹杂着委屈,夹杂着担心,以及令人心头一紧的,夹杂着害怕的颤抖着的声音响了起来。
芙露雅怔住了。
她看见,漆黑色的墙角,那一抹昏暗的白色,向自己走来。
因为太过沉重,也因为失血过多没有了力气,烨芙脱下了那原本一直紧紧攥着的白色大衣,
芙露雅第一次注意到,离开了那件宽大的衣服的支撑,烨芙竟然如此瘦弱。
拖着自己先前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受了伤的小腿,小烨芙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向芙露雅走了过去。
那股小心翼翼,芙露雅不敢去猜想,是因为小腿的伤痛?
还是因为——
【不要过来。】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芙露雅心中。
她颤抖着低下了头,不敢去面对这一切。
有些冰凉、黏稠的感触,轻轻地,温柔地,环绕住了芙露雅。
抱住了芙露雅的,是烨芙张开的双臂,
——还有那另一半的,因为挣扎得及时,而还没有被撕扯下来的翅膀。
“妈妈……乖……,不痛不痛,不要哭呀……”
依旧是烨芙那一如既往轻飘飘的温柔语气。
“呜……”
“是烨芙……做错了……什么的话……请……惩罚烨芙……吧……”
“烨芙……不会……再跑掉了哦……”
“所以……请不要哭了……妈妈……”
烨芙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嘿嘿……”
最后,又不知所谓地,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傻笑。
“呜——”
——————————
芙露雅,在她身为精灵的漫长的生命旅程中,从来没有如此放声哭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