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厮杀停了下来,那中年人看着冲入院子的队伍,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江浅将刀从面前的人脖子上拔下来,反手挡住另一人的攻击,得空看了一圈,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从院墙、月门进入院中的队伍手持弓弩训练有素,身上却穿着形式各异的常服。
她立刻想到了自己行走在街上的时候察觉到的目光。
放那么多士兵伪装成百姓还能不引起怀疑,此人到底为今天筹备了多久,在余家搬到此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她一脚踹开身边士兵,收刀看了一眼身后的晏征。
后者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慢慢站直了身子看向被围在中间的那人。
“余大人,看来该束手就擒的人,是你才对。”晏征轻笑着道。
隔着人影和烟尘,江浅不大看得清那中年人的表情,却也能想得到他此刻是如何怒火滔天。
不到半个时辰,声势浩大的反叛就被完全压了下去,连街上都渐渐安静下来,显然外面的大军也已经放弃了抵抗。
江浅穿过人群去将自己的黑刀捡了回来,晏征抬了抬手,院中将士立刻动手将院中的败兵和那中年人一并压制。
晏征踱步至那中年人面前,见那人始终试图往外看,他好心地道:“余大人等的人,已不会来了。”
“你!”那中年人露出一瞬的惊诧,随后怒道,“齐扬的旧部,早就被你接手了!”
“不光齐家,大人猜猜与你站在一起的几个世家,有哪个是真心忠于你的?”晏征似有些遗憾,摇头叹道,“余大人,凭你曾经的军功,余家本可以再显赫数辈人的。”
“我呸!晏征!我倒要看看,你这王位能稳坐几日!”那人咬牙嘶吼道。
“余大人,本王早已说过了,本王命好,死里向来能逃生。这位置晏某能坐几日不清楚,但余大人你应该是看不了几日了。”
晏征说罢冲旁边的人一抬手,那人立刻拽着还在挣扎的人下去了。
书房的火被人扑灭,江浅双手环胸倚着柱子看这场戏散场,嘴角始终紧绷着,将满心不爽写在了脸上。
院中渐空了下去,晏征转身走到江浅身前拱手道:“还要多谢卫将军的救命之恩。”
他话音未落,颈前衣领被人猛地拽住,整个身体前冲后被狠狠地压到了门前的柱子上。
晏止立刻拔刀上前,却被李漠先一步擒住了手腕,还沾着鲜血的刀刃横到了他的颈前。
晏征也随即呵斥道:“别动!我没事……”
江浅没收着力气,晏征又比她预想的还要轻一些,撞击的力道隔着厚厚的大氅打入晏征体内,他闷哼一声,命令晏止后立刻咳了起来。
拳下清瘦的骨肉随着咳嗽的动作不断起伏,江浅不免得想到了宋清,于是稍稍松了一分力道,脸色始终冷若冰霜。
待晏征终于缓过来,她才缓缓凑近了些许,带着骇人的冷笑咬牙切齿地道:“晏王殿下拿本将军当诱饵和打手用?”
她只待到今天晚上的消息没刻意瞒着谁,余家若想来一个一箭双雕,机会只有今日。
明明做好了准备,还要专门将她约到这里,连口茶都不准备,分明是算准了她喝不上。
算上上次借粮草之事“帮”他整治余家,这已经是晏征第二次利用她了。
事到如今,江浅就算不生气,也得借着这个由头发通火。
都已经被利用了,若不借着机会讹点什么那就真的亏大了。
晏征的脸色稍缓和下来,双目含笑地看着江浅,缓缓开口道:“卫将军至贡州所谈之事,本王愿出年收的两成,并提供全部军需。”
“……”
面前的人实在聪明,江浅气极反笑,一时间没说话。
晏征又平静地补了句:“若能帮贡州吃下西梁几子,贡州可每年再奉上半成利,助将军起事。”
“……”
有钱能使鬼推磨。此言实在不假。
江浅这么想着沉默了半晌,终究是为金钱折了腰,深吸一口气后慢慢松开手压平了晏征身前被拽变形的领口。
她看着晏征扬起眉稍,露出极功利的笑容道:“再多半成,我可为殿下除尽异己,保殿下稳坐王位,高枕无忧。”
晏征顺着呼吸咳了几声,松了口气缓缓站直笑道:“若有需要,我定会求助卫将军的。”
李漠松开了晏止,后者瞪了他一眼连忙来到了晏征的身边扶住他,伸手给他顺着背。
江浅后退一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关心地问道:“晏王殿下身子不大好,可是落了什么旧疾?”
“我家主子曾……”
晏止带着怒气下意识就要回话,被晏征拍了拍手腕,又连忙停了下来。
江浅耸了耸肩,扫视院中狼藉,笑道:“殿下今夜怕是公务繁忙,你我所谋之事,不如明日详谈。”
晏征颔首道:“多谢卫将军体谅。”
江浅摆了摆手,在李漠背上拍了一下,率先往外走去。
大街上已经没有来时热闹平和的样子,尽是兵甲严阵以待,江浅走出没几步就迎上了慌张跑过来的许劭等人。
“将军!”许劭快步来到她身边,着急地问道,“将军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江浅安抚众人后道,“回去说吧,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再待几天。”
回到驿馆,和众人大概说了情况,江浅让他们接下来几天小心些就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夜风渐冷,江浅坐在屋前檐下,脸色并未因谈成了交易便放松下来,目光凝重地落在手中还带回来的木船上。
街上隐约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回过神将小船放到了旁边的地上,用力搓了搓脸问道:“李漠,若你当初叛出北狄后坐拥一城,会选择起事杀回长都吗?”
李漠守在她旁边擦刀,歪头认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会。”
江浅听到答案后没回应,若换她来,她也会的。
那,晏征会吗?
或者说,被自己的父亲兄弟追杀至西海自戕而亡的先太子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