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带着一身檀香味从锦墨居东北角的小屋里走了出来。那里是一个小小的佛堂，最开始改成佛堂是因为她那早去的儿子。
在儿子没了最开始那段时日里，李氏每隔几天就往寺院里跑，不是念经就是祈福的。
宋承泽见她太伤心又折腾的厉害，索性给她在院子里建了一个小小的佛堂。李氏把儿子的牌位放在那里，每日里都要去上炷香，让佛祖保佑她的儿子早日投个好胎。
而佛堂里专门有打理的小丫头，每日里香是不断的。所以，锦墨居里没有花香也没有果子香，满院子人多多少少身上都会带着檀香。
小丫头端了水盆过来，萝兰侍候着李氏洗了手，又轻轻擦了擦脸，最后把帕子敷在眼上好半天。
萝兰在心里微叹一声，每次都是这样，为少爷上完香后，侧妃必会眼眶红红地回来，且一个人呆呆坐上好半天。
真是老天不开眼，怎么就把少爷带走了呢，若是还活着，就是府里的二少爷。
虽然没养大，却是占着二少爷的排名，且王爷最开始也是把龚氏生的宋柏染排在三少爷位置上的。
奈何寺里的老方丈算过李氏生的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后说，这孩子只是来走个过场的，不能算这家的孩子。且若是被强行排了序齿会不利于他往生投胎的。
所以，在王府，这个夭折的孩子什么也没留下，只有李氏每日的思念与痛苦。
李氏感觉自己好了一些后，喝了一口茶，轻声道，“那衣服，二少爷穿着可合身？”
萝兰道，“合身，赵妈妈要带二少爷来谢您，奴婢说您在佛堂，她便没来。”
李氏点了点头，“谢什么，我一个妾，少爷能穿我做的衣服是我的福气，哪里敢当他一声谢的。”
萝兰听着李氏自怜的语气没接这个话头，却是道，“听说王爷在外院给大少爷寻屋子呢。”
“哦？什么情况？”
萝兰把打听到的说了一遍，“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您也知道，碧波堂里没有咱们的人，也不敢往里面安插。只知道是林侧妃惹得王爷不高兴了。”
李氏冷冷一笑，“急性子，好似王爷不喜王妃，若是与王妃反目，她就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似的。以为一次两次轮不到她，还想着三次？仗着大少爷在她院子里，不知道怎么抖将好了。她也不想想，孟氏再不好，王爷再不喜，那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嫡家小姐，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她一个庶女居然还看不透。”
萝兰没接话，李氏说话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这么多年，她瞧着小林氏蹦跶很少往心里去，更不会与她们一起去向王爷争宠，也从来没上演过在二门那里截王爷的戏码。
哎，说到底还是一个出身呀。只李氏看清了自己的出身，林氏却没看清，非要顶着风上。
李氏停了一下继续道，“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搬出去吗？”
萝兰摇了摇头，“说是没选好屋子呢，听李公公的意思，等着天暖和起来再说。”
“李公公？他跟着的？”
“嗯，大少爷一直在碧波堂里陪王爷用了中饭，胡公公让李公公把大少爷送回华沐苑的。”
“王爷呢？还在碧波堂吗？”
“没有，吃过中饭就去外院了。”萝兰想了想，“要不要打听一下去哪里了？”
李氏一摆手，“不必，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何与林氏发火，但昨天王妃刚刚与他吵过，今天林氏又不长眼地撞上去，咱们犯不着再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萝兰应是，“还有一件事，林侧妃被王爷呵斥回去后，没一会就捧着账册去了静安园。”
“哦？捧着账册？”
“对，两个婆子是抬着匣子去的。”
李氏不解地皱眉，难不成林氏这样做与王爷与她发火有关？
“咱们要不要再去一次？”萝兰轻声问。
李氏摇了摇头，“试过一次就不要再试了，若是再去就是实打实地交出去了。”
萝兰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这样，那几笔你尽快抹平消账，还是准备着好。”李氏轻声地交待着。
------
引嫣阁里，吴氏拉着张女史的手，肚子都笑疼了。
“还好我没去，哼，这回林氏的脸丢大发了，我看她还怎么神气。”
金枝抚额，暗想您这个时候不该谢谢张女史吗？若是没有她来拦着，这会儿一起丢脸的还有您一个呢。
张女史对吴氏这样说也不在意，笑道，“可不是，还是您英名，这样多好，咱们看她的热闹。”
吴氏擦了擦眼角，点了点头，“不自量力，这回可有治她的了。以往在府里，仗着先头王妃和大少爷，不知道怎么张狂好了，这会儿让她好好受教才是。”
说完又看向张女史，“你去怀南侯府那些时日，孟氏也是这样的吗？”
张女史想了想道，“还成吧，嫡女的傲气总是有的，再说她又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王爷的，总会有怨气。”
“我就知道，必不会像李女史说的那样好，嗯，一准是收了孟家的好处。还是你心思正，知道一五一十地说给王爷听。这样瞧着，你那些话，王爷必是放在心上了。”
张女史端起茶喝了一口，孟绮的表现非常好，一些规矩根本不用多教，连那么严厉的管姑姑都没多说什么。
之所以在王爷面前说孟氏这里学的不好，那里耍小脾气还不是仗着王爷不可能因为这些去问桑嬷嬷与管姑姑。
其实就算问了，她也不怕，毕竟她与李女史是每五日去一次，统共也没去几回，只把她当天瞧见的回来汇报也就是了。
至于李女史，张女史眯了眯眼睛，既然不与自己同一路的，那就只能各走各的。好在，那是个嘴严的，而且现在的心思也不全在府里了，怕是只等着年纪到了向宫里打个申请，自去过自己日子。
大夏朝规定，王府里的女史也是有任职时限的，就与宫女一般。宫女是到了28岁可以放出去自由婚嫁，女史则是在当差的时候就可以成亲，成亲后也可以继续当差，也可以申请退差。
如果不主动申请的话，一般30岁也多选择退差。除了受王妃器重的可以一直留在身边，比如景王妃身边的那位徐女史。
但她与李女史都不可能做到那个程度，孟氏进门都快一个月了，静安园里从没主动让两人去过。就是进宫这样原本该女史陪着的事项，宁可带着进不得内宫的丫头去也不叫她们。
王府的后街也分等级，前条街住的是王府的长史，典仪，幕僚以及护卫等等。还有如同张德成和李满仓这样得脸的大太监，还有海嬷嬷与自己和李女史这样的都是可以住在前条街的。
再往后就是府里下人了，不当值的时候就会回家去，没到年纪的进不得府里的都住在那里。
当然，得主子脸面的一般回去的时候不多，因为主子是离不得她们的。
张女史没有家，她成过亲，只是丈夫出了意外故去，又没留下一子半女的。李女史没成过亲，瞧她的样子好似不想这码事一般，所以她们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住在东偏院更方便。
想着自己今年25岁了，再过5年就该自请离去，在这5年里，总要把事情办成了才是，5年的时间应该尽够了。
好在，自己费尽心力得了吴氏的信任，让她有了往各院里来往的理由。在自己不得孟氏重视的情况下，这一点更显重要了。
------
白氏的丫头紧紧跟在白氏身后，手里拿着小林氏赏的点心匣子。
白氏慢慢地走着，不知道想着什么入了迷，小径上伸出的枝条挡在前面，她却没发现，一头撞了上去，倒兜了自己一脸的雪。
丫头连忙上前拿出帕子要给白氏擦一下，白氏自己接了过来，“没事。”
丫头想了想道，“您刚刚为何要帮着林侧妃想法子，您若是不提出让她去主动向王妃献账册，许是王爷真会让王妃收回她的权力了呢。若是那样，咱们也好......”
白氏一摆手，左右看了看道，“不到时候，若是林氏这个时候失了权力，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咱们与她是系在一起的。”
白氏眉头紧锁，扯着刚刚挡住路的枝条，轻轻弹着上面的雪。
丫头摇了摇头，“您这样为她，她却从来不为您多想半分，奴婢只是心疼您罢了。”
白氏松了手，枝条弹了回去，震的上面枝头的雪纷纷落下。她叹了口气，“我一个陪嫁丫头，能做得王爷的姨娘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只要保住林侧妃这棵大树，挡在咱们前面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