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风雪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随着距离逐渐拉远,青天变黄,变紫,变蓝,再变银灰,形成一种奇异瑰丽的景色。
边防营还在校场操练。
南宫离支开所有人,凭着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过去,好不容易偷偷挪到近处,猫在一堆乱石后头,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恨不得把头拿下来呼吸。
奶奶的!阳春三月,这是什么鬼地方?又是什么鬼天气!
她骂骂咧咧,抻着脖子往出望。
“瞄什么瞄?射一箭再说!林千羽,这就是你他娘带的兵?!一帮怂货!”
黑衣黑甲的人正对着满场子乱七八糟的新兵蛋子开吼,声调极厉。
征战沙场的人,性格中常常有一种整装待发的利落和一副生人勿近的暴脾气。林千羽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望着玄衣玄甲的人,恍如隔世。
“人各有命,没有金刚钻拦不了瓷器活,你没办法怎么办?”
有人小声嘟囔道。
“是啊,反正都不打仗了,风这么大,偏挑这倒霉时候操练骑射,靶子都看不清,咋可能射的准呐?”
“仗都打完了,打赢了,干嘛呀还要这么训咱们?”
“是啊,老兵就算了,咱那些新兵蛋子根本受不了哇。”
……
“都给我闭嘴!”林千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严声喝道。
黑衣黑甲的人阴沉的目光从几十张脸上一一掠过,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都想风和日丽了再训练,真到战场上,谁tm给你保证天天风和日丽?谁告诉你们仗打完了?你们想国泰民安,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难道人家就会乖乖配合吗?不知好歹!”
“艹!老子受够了!”
一个新兵摔了弓,三两步横着跨出队伍,冲过来,指着苏唳雪鼻子破口大骂,“妈的!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娘们儿,谁不知道你怎么上位的?嫌我们练的孬,你自个儿能吗?凭啥教训我们!”
少年郎刚满十八岁,活脱脱的愣头青,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就没服过谁。
“卫宁!怎么哪儿都有你?!”
林千羽简直无语。
新兵里,最刺头的就是这小子。
“嘁!一个姘头!有啥了不起?副帅,您瞅瞅她吃饭那德行,就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怎么着,还想从野菜汤里找出金豆子咋的?”
名叫卫宁的少年郎梗着脖子,依旧粗鲁地大声嚷嚷。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
这话骂得太过了。林千羽被小混蛋玩意儿起得脑仁生疼,真恨不得谁能发发慈悲,先把这小东西给毒哑了。
苏唳雪没搭腔,骑在马上,低低瞥了眼树叶飘落的位置,弯弓搭箭照着那小兵眉心就招呼上去。
“嗖”的一声,鸣镝箭裂风而出,擦着少年郎天灵盖险险蹭出去,入土七寸,一点儿没留手。
“我艹!”
小愣头青吓得赶忙一猫腰,一个猛子扎进半尺厚的泥地里,糊一脸土沫子。
射箭人立在风中,就像戏台下没有共情的冷硬看客,不动,亦不移。
定北军发火比亲妈都吓人,连风雪都识趣地不敢再啁啾,偌大校场寂如坟墓。
“很难吗?”
马上人睨着地下一脸一身土的半大小子,冷冷地道,“只要箭招呼过去,不论准不准,对方一定躲。这样,你才有第二箭的机会——懂了吗?”
“我不服,有本事咱们比一场!”
小孩子心肝脾肺肾没一个不颤悠,可嘴上仍然不认输。
“住口!卫宁,你再敢以下犯上,小心我军法处置!”
林千羽动了怒,觉得没脸。
一帮吃不了苦的生瓜蛋子,本事一茬不如一茬,胆子倒比天大,还敢跟将军叫板?!
“唳雪,唳雪……”
玄武岩黑得就像每一个被思念充盈的夜晚,遮挡着一片痴心。南宫离手指深深抠进石头缝里,觉得自己快疯了。
前一阵子,唳雪吃东西很慢,总是吃不下,那是因为她当时正饱受伤病困扰,虚弱不堪。
可前两天她们分开时,不是都好了么,才一眼没见着的工夫怎么又闹泱泱了呢。
就这副风雨飘摇的愁身子,还硬要装大老虎……她真想呜哇一口,把这逞能的家伙叼回家里去。
“定北军传统,你可以挑战我。”
突然,黑衣黑甲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