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流看中你是霍云的儿子,让你来做卧底,也算是一步好棋。你来定北军,自然要送消息出去,说吧,你们怎么接头?”苏唳雪道。
“万花楼每隔几日有拍卖……听说,今日拍卖会全是上流货,齐清流也会到。”
霍韧讷讷。
墨色的人微微一笑:“行啊,那带我一起去。”
“啊?”
少年倏地抬眸,万分惊讶。
堂堂定北军统帅去那儿买姑娘,在外人眼里等同纳妾。
大熠小公主,一身傲气,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怕了?”英气逼人的眼睛还是笑,全不当一回事。
天下负心汉都一样。
少年郎暗暗磨着小牙,恨恨地在心里骂。
“哟!二位爷来啦!”
万花楼门口,小厮见了贵客,热情得就像见了金条。
一袭碧衣的风流“公子”笑了笑,掏出一封重工烫金的帖子:“一点儿心意,给姑娘们添妆。”
小厮赶忙接过来,一掂,还挺压手,原本不大的眼睛顿时笑没了:“哎哟!爷,您可真是……小的这就带您去雅间!”
二十张金叶子,这个份量的敲门砖直接把鸨母给敲出来了。二楼包间门口,妇人从栏杆探出半个身子,打招呼,看上去虽不年轻了,但风韵犹在,脸上透露出一种无情无义的精明与性感。
苏唳雪跟霍韧落座,妇人招呼楼内姑娘一字排开,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
“堂堂万花楼,就没点儿新鲜的?”孰料,苏唳雪呷了口茶,懒洋洋地抬抬眼皮,兴致缺缺,“什么叫春色满园,这些庸脂俗粉,本公子在选侯城早就见识过了。”
霍韧:“……”
那个人给他找的衣服全是黑沉沉,严肃得叫人透不过气,叫少年人意兴阑珊地连装都不用装。
“哎哟!二位爷,这还不成吗?咱家姑娘,您就是连着一个月天天换,都还瞧不完呢!”
鸨母舞着一方花手绢,赔着笑打趣道,一身香粉浓得能呛死人,
“要不,您二位先领上床一个试试?保管满意!”
“啧,下作。”苏唳雪翻了个白眼,咋舌道。
“哟,奴家这可就不明白了,看您二位年纪也不大,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啊?”
苏唳雪拈着酒杯,百无聊赖地把玩道:“年轻的自然也喜欢年轻的,小爷喜欢什么样的,别人不知道,赵妈妈还不知道吗?”
鸨母倏地敛起笑容,明显有些犹豫:“这……”
“放心,规矩我懂——”
苏唳雪将一摞银票拍到桌上,足足五千两。
鸨母却撇撇嘴,一眼都不看,似乎根本瞧不上:“爷,咱家买卖还没有万两以下的呢。”
“加上这个,够吗?”
她又掏出个盒子。
前朝王室的夜明珠,紫罗兰,春带彩,一颗价值连城。
“哎哟喂,奴家有眼不识泰山!好说好说,这就带您过去!”
鸨母浓脂重粉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俗香的绢帕扫过她肩膀,浪声浪气地道。说罢将二人引上一辆马车,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推开门,人声鼎沸,堪比初一十五赶大集。
“吴大人,今儿个有什么好货色?”
赵鸨母一进门便扬声道。
“哟!赵妈妈,您来得巧!有新货,正拍着呢!”
一个瘦脸山羊胡的人迎上去,热情寒暄着,眼底却藏着一丝冷意,一眼一眼警惕地瞟向两名新客。
苏唳雪一挑眉,拉着霍韧拾了个地方就坐下来:“新货好哇,小爷我正好想尝尝鲜!”
“爷,恕小的孤陋寡闻,敢问您是……”
山羊胡略一施礼,道。
“赵妈妈,你这位朋友不懂规矩了吧?!”
苏唳雪鼻子笑了一下。也不等二人回话,一把揽过从身边掠过添茶的小婢女捞进怀中,旁若无人地厮磨起来,直吓得小姑娘花容失色。
山羊胡只得黑着一张瘦脸,抄着手等在一旁。
亲昵够了,她这才又抬起头来,慢条斯理道:“皮肉生意,最忌刨根问底,姑娘们还都用花名呢。赵妈妈,这么怕事儿的话,我看咱们不如算了吧——退钱。”
“爷,不是不是,您别见怪!我们没那意思!”
赵鸨母一想到要退掉那一沓惹人眼馋的银票就肉疼,赶忙拉着山羊胡退到了一边。
霍韧脸黑成了锅底,脑子里郁闷得快要冒泡了。
定北军统帅这风流浪荡子的派头,不逊于任何烟花场里如鱼得水的恩客,道行之深,玩弄女人如同喝酒吃肉。
爹爹怎会跟这种人为伍呢?
“这种场合我不适应,那边靠窗,清静些。”
进了拍卖场,人声鼎沸,热闹得仿佛要把房顶掀了。霍韧浑身不自在,说着便要往角落一张桌子里去。
“啧,那么远哪儿看得清?”
苏唳雪“唰”地合上折扇,嗔怪道,拉着他挤到近处。
高台上,乌泱泱的全是女孩子。
她们看上去都很小,有几个甚至才七八岁。
黑产之所以黑,因为它卖的是人。
“将军,咱们提前说好的,这次只探虚实,不动手。”霍韧道。
身边人没吭声。
他还想再劝,却听台底下突然爆发出欢呼——几轮热场过后,一名衣着鲜亮的女孩提着红艳艳的罗裙子,一拧身飘上台来,小模样水灵灵的看得人心窄。
人群中骤然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万花楼花颜,其色姝丽,其才艳绝,名满川蜀。
“五千两!”
突然,底下传来一声呼喝。
“尤大当家,只不过睡一晚,不至于吧?”
“少废话,死小白脸儿,敢跟老子抢女人?滚蛋!”
最前方坐着两个人,一个脸红,一个脸白,吵翻了天。只见那红脸人一掌下去,可怜的花梨木茶桌一劈两半,杯盘碗盏碎了一地。
“啧,浪费。”
霍韧听到身边人低低地数落了人家一句。
“此二人是伏虎堂大当家尤虎和齐天寨寨主齐清流。”霍韧歪过头来,对苏唳雪轻声道。
“嗯,近年来,大熠匪患猖獗,其中又以伏虎堂和齐天寨为最。尤虎有勇无谋,不足惧,只可惜了小齐寨主。齐家自古多谋断,状元才,英雄胆,不知为何到这一代,他竟落了草。”
苏唳雪感慨完,向后一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进椅子里,闭目养神。
“将军,您不看了吗?”霍韧奇怪道。
“男人抢女人,跟争地盘一样,是绝不肯相让的。等着吧,且得吵一阵子呢。”
霍韧伸着脖子,好奇地观察着前方变故。只见那尤大当家长相奇特,脑门儿顶稀疏出了一种境界,裸出的天灵盖配一张鸟嘴,再加一把破锣嗓子,整个人就像只没毛的秃鹫,瞪出两只老眼一直贼着花台上俏生生的姑娘。
相比之下,还是齐寨主更叫人瞧着称心,脸盘白净,文质彬彬,一派书生气。
台上女娃娃一双含情目,也只望着那白脸的人。
“将军,他俩……是不是一对儿啊?”
少年郎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懒洋洋歪着的家伙,轻声问。
苏唳雪抬抬眼皮,点了点头:“嗯,两情相悦。”
竞价声一浪高过一浪,旁人都渐渐退出了,只剩伏虎堂和齐天寨,一个一路喊,一个一路跟,气氛进入白热化。
霍韧不由跟着紧张:“看样子,那尤虎志在必得,万一他赢了怎么办?”
“赢就赢了,还能怎么办?只能说明他更有钱呗。”苏唳雪手杵着脑袋,靠在一旁,道。
“可那姑娘身子骨看起来娇滴滴的,哪受得了此等粗鲁的家伙?”
“她受不了,凭什么别人就得受?”身边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将军,你不救她吗?”
“小子,这个价码,我可买不起。”冷血的将军无动于衷,甚至还有闲心打趣。
在楼里,这只不过是寻常事,一个女孩早晚都要经历。然后被划成三六九等,以不同的价钱卖去不同的地方,接不同的客。
“尤大当家的,我看也别这么麻烦了。反正不论您出什么价儿,我齐天寨都多加一两。”
齐清流搁下茶盏,缓缓地道。
“死小白脸儿,你有这钱吗?!把你妈卖了都凑不齐吧?哈哈哈哈哈!”
五大三粗的尤虎向他甩出一堆腥臭的污言秽语。
白脸男子冷笑一声,手腕一翻,袖里锏“嗖”地一声钉入尤虎后脑。
“救命啊!大当家……大当家的遇刺啦!”
一旁的小喽啰被迸出的脑浆溅了一脸又一身,吓得瘫在地上,眼瞪如牛,喊破了喉咙。
“都别动!”
小寨主亮出兵刃,一声断喝。
“哎哟,我的天呐!齐大爷,这是怎么个话儿呀?!奴家小本儿生意,亏不起啊!”
鸨母没命地挥着手帕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蹦三尺高。
“赵妈妈,你先前说,花颜佣期未到,提前赎身不合规矩,要我等今日拍卖会。这一个月,我包她的场,半生身家都搭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亏不起?”
齐清流睨了眼呆站在一旁的小厮,又道,“怎么,难不成你们也想试试我这撒手锏的厉害?”
“爷,您息怒!”
生意人都聪明,极有眼力劲儿,一个个忙不迭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