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客栈内,光线略显昏暗。
鲁嬷嬷正清点着行李,手上动作不停,额头上也渗出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中的包袱上。
她们急匆匆从全州而来,许多东西都没顾得上带,如今在荥州这一住,便是十多天过去了。
期间,为了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又额外购置了不少物件,行李比来时多了不少。
“夫人,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回全州的马车也已备好。”
鲁嬷嬷喘着气,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程大夫人。
此时的程大夫人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听到鲁嬷嬷的声音后,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个自己居住了几日的小房间,眼眶瞬间湿润起来,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夫人,这几日真是苦了您了,您再忍忍,咱们马上就能家去。”,鲁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安慰。
程大夫人拭去眼角泪水,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道:“妈妈啊,你觉得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是受苦,但于我而言,这段时间却是我嫁入程家近二十年来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鲁嬷嬷听了这话,不禁心生怜悯:“夫人这些年真是受苦了……”
程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朦胧天际。
“这么多年来,为了维护程家家族的声誉,为了能给儿女们谋一个好前程,我没有一刻胆敢松懈,如此尽心竭力,终还是将日子过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鲁嬷嬷听此,心疼极了,也不由地跟着掩面哭了起来。
想那程家,是一大家子不让人省心的祸害!
尤其是大老爷,在老祖宗丧事期间,居然也敢做出那般肮脏不堪的事情!
不仅害了他自己,也让自家小姐跟着丢脸!
自那日程大爷的丑事被陆景泽给捅破了,便直接因不孝不悌被剥了官服。
程家族内得知后更是开了祠堂,将程家大爷打了个半死。
程大老爷因着丑事丢了官,再没了为官的可能,彻底被家族放弃。
程大夫人那几个豺狼一般的妯娌更是落井下石,迫着交出了管家之权。
曾经威风凛凛,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大夫人,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权势。
冷嘲热讽不断,一向不肯向任何人低头认输的大夫人,又哪里能承受得住这般打击?
不过几日就病倒了。
尽管后来病情逐渐有所好转,但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
自那以后,只要稍微受到一点风寒或者劳累过度,她就会咳嗽,特别是到了晚上,总咳得撕心裂肺,整夜整夜都难以入睡。
此次来到荥州,其实也是奉了陆景泽的命令。
没想到了这荥州,王秀秀却先失了踪。
她一个女眷出行,本就不易,是以特意让大儿子陪着一起来。
怎料那不成器的家伙,到了荥州发现并无要事可做,竟是一头扎进了青楼之中。
幸亏其身旁跟随的小厮还算机敏,偶然间在青楼内瞧见了王秀秀,便告知给了程大夫人。
程大夫人得知此事后,并未声张,而是选择亲自前往青楼将人赎回。
这一连串的谋划,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取悦陆景泽罢了。
鲁嬷嬷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夫人啊,往后日子定然都会好起来的,待我们此番回家,且看看还有谁敢对咱们摆脸色瞧呢!”
“妈妈,我……我不想回去了。”程大夫人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决绝。
听到这话,鲁嬷嬷惊愕,难以置信地问:“什……什么?夫人您刚刚说了什么?”
大夫人紧握了手中的帕子,眼神也愈发坚定。
“且先不提程家人个个鼠目寸光,单咱们自家院子里,大爷终日浑浑噩噩,老大又是个混不吝的,枉顾我这些年的教导,脑子里只有吃喝嫖赌,连庶母也不放过,即便我费尽心思替老爷讨回原本的官职,重新夺回这掌家之权,又能有何用处呢?到头来还不是得被这一大家子不成器的家伙们拖累着,深陷在这程家苦苦挣扎!”
说到此处,大夫人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妈妈,我想好了,咱们迁往京城去!带着玉哥儿还有老大媳妇儿一块儿走!”
一旁的鲁嬷嬷听闻此言,不禁面露迟疑之色,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夫人,此事非同小可,您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嗯,以往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窍,总以为唯有依靠大爷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可瞧瞧他如今这副模样,即便将来真有机会官复原职,恐怕也不过是个惹祸精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用这大好机会换一个让我玉哥去京城读书的名额。”
更深一层的顾虑,大夫人却是根本不敢说出口……
这些年来,大夫人为了填补程家这个无底洞,已然耗费了大量钱财。
好在当初老爷和夫人留给她的嫁妆丰厚,便是靠着仅剩的,也足以支撑他们一家人在京城的日常开销。
鲁嬷嬷这么想着,见大夫人真肯放下那一家子不省心的,自是喜不自胜。
“夫人想开了就好!想开了就好!咱玉哥入了京城读书,一准考个状元回来!”鲁嬷嬷分外激动。
“如此便好,只要玉哥出息,我便是下地狱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