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陆景泽时,是在一座幽静的庭院中。
庭院四周种满了翠竹,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给整个院子增添了一份宁静和神秘的氛围。
而陆景泽,就坐在一张精致的檀木桌前,专注地品味着一杯香茗。
他身着的是永州现如今最流行的锦衣样式,衣料上绣着暗纹,低调中透着奢华。
不似从前硬汉武将模样,这次看起来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江南文雅贵公子的风流气质。
王秀秀静立一旁,看着他轻轻拿起茶壶,将热水注入茶杯。
顿时,茶香四溢,就连王秀秀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整个赏茶的过程中,陆景泽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高贵气质。
结合之前在程家时的经历,王秀秀料想,他应该是一个大家族出身入仕的官员。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不敢得罪的。
“怎么样,想到该怎么说服我了吗?”陆景泽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平静,自然的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王秀秀抬起头,目光之内,陆景泽的眼神如深潭一般,让人无法看穿其真实想法。
“民女没想。”
“哦?为什么不想?”陆景泽好整以暇,语气中似是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王秀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您是大人物,您来查杜家,杜家在劫难逃,等杜家倒台,我的朋友自然也能重获自由,无罪之人,自然不用割地赔款自证清白。”
陆景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说的不错,可是你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不知是不是王秀秀的错觉,她从陆景泽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闪过的狡黠。
“什么?”
明知道有可能陷入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的二位朋友,真能坚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吗?”
“你什么意思?”王秀秀急了,此刻连敬称都顾不上注意,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八度。
陆景泽放下茶杯,目光冷冽,“罗祈佑和齐名现在都在大牢中,杜仁够恨他们入骨,打算在三日后于牢中制造他们自缢的假象。”
“怎么会!”王秀秀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你骗我!不说罗大哥,就是齐名家里,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陆景泽不以为然地笑笑,“齐名家里确实还算有些人脉,可齐家又不止他一个儿子,官宦人家,向来要以大局为重,杜家如今在永州权势滔天,怎可能为了他一个献祭整个家族?”
王秀秀听后,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他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在此刻才与自己讲这些,轻易间就摧毁自己的所有小聪明。
在他冷漠眼神映衬之下,王秀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
最终,王秀秀心有不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低着头,声音颤抖却坚定:“大人,民女与罗大哥已定终生,求您高抬贵手!”
陆景泽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却是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哦,是这几天刚定的么?罗祈佑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你确定与你私定终身的是他?而不是什么旁的人?”
王秀秀硬着头皮,咬牙道:“民女与他早已心意相通。”
陆景泽突然起身,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心意相通!”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又锐利,“王秀秀,这才是你几日闭门不出想出来的好计策吧。”
他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看着王秀秀时,像是在看幼弱的猎物一样,傲慢而势在必得。
“我索性告诉你,别说你们不是真的心意相通,便是真的,你也得将那些心思完完整整地给我收回来!否则,伤人害己。”
王秀秀的心彻底凉透。
是她的错,是他自大。
她天真的认为,他救过自己两次,便能将人当做个正人君子。
王秀秀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道:“您有妻儿么?”
“有。”,陆景泽冷冷回道。
他没有觉得愧疚,甚至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那眼神平淡到,落在王秀秀眼中,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最后一点点希望也被打破。
“那你……”
王秀秀本想问他,难道就不觉得对不起远在京城的妻儿吗?
可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却先笑了。
那笑容里几分苦涩,几分自嘲。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君权、父权、夫权至上的时代,亦是一个被男尊女卑思想牢牢束缚的时代。
女性在这里,更多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价值也多取决于能否为家族生育子嗣、操持家务。
而她,竟然天真地以为,凭借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唤醒他的道德良知?何其可笑!
这个世界,对于女子来说,是残忍的,于王秀秀,更是如此。
她本是个不怎么知风雨的女孩子,来到这里,被毫无征兆地拖进了残酷人间,迎面而来的,是她从未经历、也从未真切体验过的时代刀风,刀刀见血,皆是切肤之痛。
若是未经历光明,黑暗尚且不那么令人痛苦。
可享受过女性前辈争取来的权利,也见识过独属于女性的力量与魅力。
然而如今,骤然间,理想、追求、独立人格,都成了那无足轻重的笑话。
她被困在这个时代,被困在这个身份里,甚至连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权利都没有。
不知何时天空已阴云密布。
王秀秀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是难以言喻的孤独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