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秀秀上次去富源绣房换了银钱,此后的一连数月,绣房竟都再未再给她下发过定制绣品的任务。
王秀秀心中虽有疑惑,但并未深究,只当是绣坊生意清淡,或是东家另有安排。
她素来是个闲不住的,既然没有订单,便自己琢磨着绣了些花样普通但品质上乘的双面异绣,准备送去绣房寄卖。
这次去绣坊,郑管事不仅收了她的绣品,还特意将她请到内堂,神色凝重地与她多聊了几句。
王秀秀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郑管事接下来的话让她心头一沉。
郑管事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姑娘,近日九原县乃至整个崖州都雨水不丰,田地干裂,据说周边好几个县农田里的麦种至今都搁置在仓库中根本无法播种。”
眼看春种时间已过,农户们却只能望天兴叹,祈求上苍降下甘霖。
王秀秀闻言,眉头微蹙,“您的意思是,今年可能会有旱灾?”
郑管事点了点头,神色愈发沉重,“现在还不敢断言,但若再过一两个月仍无雨水,到了那时,麦种用都做了粮食,怕就不是干旱这么简单了。”
“怎会这样?”
郑管事也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东家派人各处去打探过了,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就连这桑水河,现今水位也已剩下不到一半!”
桑水河,是崖州境内第一大河,滋养着整个崖州的生灵。
田间作物灌溉更是全依赖于它,这桑水河一旦枯竭,后果任谁都不堪设想!
听到这里,王秀秀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若是真像郑管事说的那般,崖州恐怕将陷入一场大难。
“姑娘,实不相瞒,我们东家已然是开始筹划着要离开崖州,最迟不过两月就要动身,若您有意,可与我们一起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秀秀闻言,心中一震。
近年来,富源绣坊已一跃成为九原县乃至整个崖州数一数二的大绣坊,连他们都要撤离,可见事态之严峻。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强笑道:“多谢郑管事告知,此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离开绣坊后,王秀秀心绪难平。
原本打算卖完绣品后去集市上买些吃食的,如今却全然没了兴致。
回到家后,王秀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郑管事的话。
旱灾、撤离、桑水河枯竭……这些字眼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连这些大户人家都探到消息准备撤离此地。
由此可见,此次旱灾,绝非短短数月便能平息得了的。
思及此处,摆在王秀秀面前似乎就只剩下了逃离这个选项。
可又该怎么离开呢?
难不成真的与富源绣房一起?
翌日一早,王秀秀便借口有事,又去了趟富源绣房。
这次来,她敏锐地察觉到郑管事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言语间少了往日的恭敬,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郑管事,我思来想去,有意与绣坊一同离开崖州,不知您这边可有什么条件?”王秀秀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道。
郑管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契约,推到王秀秀面前,“姑娘,您也知道,此次撤离非同小可,东家要带走的都是自家人,您若想同行,恐怕还得签下这份契约才行。”
王秀秀低头一看,心中顿时一沉。
说是契约,但条款严苛,几乎等同于一份“卖身契”。
王秀秀眉头微皱,面露难色,“郑管事,这条件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郑管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才道:“姑娘,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若不是念着咱们合作多年的份上,东家也不会格外开恩,以您目前的身份而言,确实不合规矩,知道您不愿签卖身契,如今这条件,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才求得的,您若仍不愿意,大可另寻出路。”
王秀秀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心中冷笑。
她早料到富源绣坊不会轻易带她离开,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咄咄逼人。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多谢郑管事替我美言,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容我回去与家人商议一番,再给您答复。”
郑管事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姑娘,时间不等人,您可得尽快决定。”
“您放心,我肯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富源绣房如今已是声名远扬,生意越做越大,其背后经营者自然不会甘心一直受她这样一个小绣娘的掣肘。
商人逐利,追求利益最大化是天性。
他们想利用雇佣关系,更好地掌控自己,这倒也不足为奇。
可王秀秀就是不愿意。
从道理上来讲,人家确实没有义务带王秀秀一同逃亡保命。
但富源绣房以此就笃定自己无路可走,必会选择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因此提出的条件无一不暴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这么想着,王秀秀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厌烦情绪。
当初选择与他们合作,本就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现如今,即便是为了逃命,王秀秀也是不愿同他们签这劳什子卖身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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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源绣房出来,王秀秀同往常一样留意身后是否有人尾随。
今日,倒是真叫她的谨慎起了大作用。
王秀秀也来县城许多回了,对这熟悉的很。
她七拐八拐走进个小巷子,最后在家吃食铺子里买了份吃食,顺便借了个路,从后门悄悄溜走,避开了绣房的眼线。
绕了几条巷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敢坐车家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秀秀再未敢踏足富源绣坊。
富源绣房吃相难看,正好就趁此机会和它们断了联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后来即便到了要去县里卖绣品的日子,王秀秀也都是借着由头,去到那离着绣房远上许多的书肆买了书带回家去看。
她知道,富源绣坊的东家已将她视为棋子,如今更是想借机将她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她王秀秀,又岂是能任人摆布的?
夜深人静时,王秀秀坐在灯下,细细思索着未来的出路。
旱灾将至,崖州恐将大乱,她必须早作打算。
富源绣坊虽不可靠,但她手中还有些积蓄,或许可以另寻他路。
她翻开从书肆买来的地图,目光落在崖州之外的广阔天地,心中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