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夫人与二夫人之不和由来已久,这也早已成为府上众人皆知的事。
两位夫人明争暗斗,针锋相对,甚至连带着两院的下人们也彼此疏远,生怕一不小心就卷入这场无休止的纷争之中。
正因为如此,两院的下人们对于承接相互传递物品之类的差事都避之不及,生怕成了两位夫人斗法的牺牲品。
这天,大夫人打算差遣房中之人前往二夫人处去送本季度的月例银子。
她目光扫视一圈,只见那些个小丫头一个个都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
生怕被点名去二房送银子。
看到这番情景,大夫人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地点点头。
在她眼中,对于自己所厌恶之人,这院子里的丫鬟自然应当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同仇敌忾。
眼珠微微一转,一个合适的人选顿时浮现在她脑海之中——王秀秀。
要说这王秀秀啊,可真是愚笨至极!
虽说自己不待见她,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确实是个好用的。
正因如此,大夫人也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继续留用她。
这段时间,大夫人有事没事就故意刁难她,其实是存了让她主动求饶的主意。
然而,左等右等这么久过去了,始终未见她有任何行动,心中不禁暗自咒骂:这家伙难道是属王八的不成?怎就这么会忍!
此前王秀秀死活不愿意去二房那边,正好将老二家的给得罪了。
若是派她过去,肯定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而她身旁那位狗头军师,得了令,马不停蹄就去传达。
接到通知的时候,王秀秀纵然满心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她还算机灵,多长了个心眼儿,当着鲁嬷嬷的面,掀开盖布数了一遍钱。
“鲁嬷嬷,一共是三百七十五两。”
话音落下后,她便如同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般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目光清澈地看着鲁嬷嬷。
鲁嬷嬷脸色有些难看,不情愿地又从袖子里又摸索出了十五两银子,干笑着道:“这是给二夫人额外的补贴,本想着单独交给你来拿着呢,差点就给忘了。”
王秀秀接过银子,脸上露出一副耿直神情:“明白了,鲁嬷嬷放心吧,去了二夫人那儿,一定跟二夫人多提一句咱们夫人的好意。”
然而,鲁嬷嬷却连忙摆了摆手,略有些尴尬地道:“不用,不用特意去说,要是特意说了反倒显得咱们像是在故意邀功似的,就把银子放一起送过去就行。”
“好,一切都听鲁嬷嬷的安排。”
王秀秀点了点头应道,心中却是暗自冷笑。
若不是她机警,自己怕不是就成了那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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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二房门外,王秀秀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
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快步走进屋子去通报,而王秀秀则留在房门外面等候。
按照以往的惯例,送月银这种事情,只要程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把钱数清楚了,确认无误之后便就能放人离开。
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秀秀的运气太差,二夫人刚巧多问了句是谁来送的东西。
那前去通报的丫鬟显然没有想到二夫人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竟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回……回二夫人的话,是……是个不认识的丫头。”
听到这话,二夫人顿时心生疑虑,吩咐道:“让她进来回话!”
就这样,王秀秀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一进屋,她便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向二夫人行了个礼。
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冷哼,犹如一道惊雷在王秀秀耳畔炸响。
本想着只当日见过一次,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程二夫人竟还能认出自己。
“原来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啊!”
那冰冷且鄙夷的声音再次响起,王秀秀惊恐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紧闭,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二夫人见状,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想起前些日子在大房院子里所受的窝囊气,此刻便再也遏制不住。
“这小丫鬟胆敢如此不敬主子,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呐,给我狠狠地掌嘴!”
话音刚落,二夫人身旁的嬷嬷就如饿虎扑食般冲上前去。
王秀秀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便感觉脸颊两侧一阵剧痛袭来。
那嬷嬷出手狠辣,左右开弓,打得王秀秀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
过了半晌,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但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摇晃。
“也就是大嫂脾气好,才能容忍你这般放肆!若日后再让我发现你在程家勾引爷们儿,别说大嫂嫂,就是我也能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夫人的斥责声犹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将人彻底淹没其中。
而此时的王秀秀,脑袋里早已乱成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
事后回想起来,方觉自己可笑,即便在那种情形之下,竟也不忘规规矩矩行了礼才敢走。
周围那些小丫鬟们交头接耳,不时发出阵阵窃笑和指指点点的声音。
王秀秀却恍若未闻,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机械地迈动脚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二房。
路过那座繁花似锦的花园时,王秀秀双腿仿佛不听使唤似的,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那湖边迈去。
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真是没有过上哪怕一天的舒坦日子……
正想着,忽然瞥见湖水中倒映出自己肿胀着的脸庞,瞬间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小命,要真因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岂不更是让那些腌臜的坏家伙称心如意了?
想到此处,王秀秀狠狠地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水。
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块手帕,沾了一些冰凉的湖水,轻轻擦拭起来。
每碰一下都像是灼烧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直钻心底。
望着湖中那个可怜兮兮的倒影,王秀秀别提有多难受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给自己打气:“没事的,王秀秀,这点伤痛算不了什么,再坚持一下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然而话音刚落,痛楚再次袭来,令她忍不住又嘟囔起来:“可是,真的好痛啊!”
“王秀秀,你就把这当成是被疯狗给咬了一口!古往今来,就连大名鼎鼎的韩信都曾遭受过胯下之辱,今日只要你能忍辱负重,日后必定也会有扬眉吐气、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但真的好痛啊!呜呜呜呜呜......”
就这样,王秀秀一阵儿安慰一阵儿闹,好半晌心中的郁闷之气才消散了大半。
沾干净了脸上的眼泪,起身整理好衣裳,低着头快步往大房方向走去。
殊不知,她刚一走,假山后面就走出个人来。
男人身姿修长,面容白皙如玉,唯一美中不足是精致的五官中带着一丝病容。
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一般,可此时,却是带着些迷茫地望着王秀秀离去的方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时嘴唇竟是微微上扬着的。
“主子,程家的事已经都谈妥了,按计划,咱们该启程赶往凉州了。”,身后一随从低声提醒道。
男人听了,敛了脸上淡淡的微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