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水榭旁,也有人来寻平阳公主。
是谢昀派来的人,邀公主去湖中凉亭一叙。
“谢大人在凉亭等我?”
平阳公主听见心上人邀约欢喜不已,也没来得及等先前的宫婢回来,便自行要去凉亭见谢昀。
谢子慎早在去往凉亭的廊桥里等着。
今日天色算不得好,廊桥里枝叶花卉又多,地上都是斑驳的影,便是一两块木板叫人松动了也瞧不出什么纰漏。
但是却不能踩。
只要有人甫一踏上,那摇摇欲坠的木板便会径直塌了下去。
那踩在上头的姑娘会怎么样?
会落进水里,然后呼救……
谢子慎记着,林莺娘是不会水的。
昔日他们游湖泛舟遇了水匪,姑娘险些丢了命去,在闺房里养了好些日子才好。
这便称了谢子慎的意。
他要等姑娘掉进水里,大声呼救,然后自己再跳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姑娘从水里救起来。
到时满金陵城里的高门贵胄眼睛都看着,孤男寡女湿漉漉抱在一起。
林莺娘便只能嫁他。
为着这一日,谢子慎准备得周全。
他不会水。
每日关在房里将自己埋进盛满水的浴桶里,日日憋气。又在这春寒的天,往冰冷的水池子里跳。
谢子慎冻得牙齿打颤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
便是看在他这般虔诚的面上,老天也该让他如愿一次了。
他只在暗处静静等着,等着姑娘落水的声传过来……
“扑通——”
果然有人落了水。
谢子慎心中霎时狂喜。
落水的声音不小,他听见有人陆续往这里来,他得赶在他们前头将人救起来。于是也顾不上细瞧那落水的姑娘,径直便跳进了湖里。
远处有一望山亭,遥遥可见湖中的情形。
六皇子沿着微开的一条窗缝看过去,将那边的嘈杂尽收眼底。
他微微敛目,“只有这个法子吗?若是平阳知道这一切是我们蓄意谋划,怕是会伤心死。”
他话说得委婉。
应当是平阳公主若是知道是她的心上人所为,才会伤心死。
但他不会说这话来开罪谢昀。
自己现下的一切都得仰仗他。
只是他也替平阳惋惜,自己这个妹妹向来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却被无情卷进这权利的漩涡中,无妄成了牺牲品。
谢昀将他这神色看在眼中,捏着茶盏的指腹在杯壁缓缓摩挲,“殿下若是当真舍不得,眼下后悔还来得及。”
“不——”
六皇子当即否决,眸光瞬间坚定,“本宫都听谢大人的。”
两人此前早有谋划。
眼下圣上对储君之位迟迟未定,但朝中众臣无人不知,最有可能夺得储君之位的,是四皇子。
他身份尊崇,从前最得圣上疼爱,生母又是贤贵妃。
皇后早逝,她宠冠后官,掌六宫事,位份如同继后。
就连四皇子自己也觉得,如无意外,自己应当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
但这世上偏偏就会有意外。
倘若今日叫谢子慎成了事,他从湖里救出来的却并非成安公主,而是早已许亲的平阳公主呢?
那这事便不能轻易善了。
平阳公主乃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公主。
谢子慎是何身份?
一个得了家族荫蔽才得了御史台的巡城御史一职的富贵公子罢了,如何配得上他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公主。
此事必得彻查到底。
那无故损坏的木板,谢子慎究竟意欲何为,又是谁在后头帮他,助他成事?
他是四皇子带进宫宴来的。
四皇子脱不了干系。
这样夺嫡的当头,只要有一点风声,就会有人借机生事。五皇子,十二皇子对这储君之位觊觎已久,岂能轻易让四皇子逃脱了去,说不定还要将此事闹大,给他安一个笼络朝臣,觊觎皇位的嫌疑。
毕竟谢子慎身后是定远侯府。
这便是触了圣上的大忌。
六皇子只等着,等着此事闹开,等到四皇子被牵连进去。
没了四皇子,五皇子,十二皇子又焉能善了?
他们逼迫坑害兄弟,等圣上回过神来,未免忌惮的不是他们。
这样一来,在圣上身边的,便只有自己了。
但这世事无常,每个人都不能如意。
先是谢子慎,他费尽心思跳下水来,瞧见水里挣扎的姑娘时瞬间怔住。
掉下水的不是林莺娘,是方寻雁。
她被林莺娘带来这廊桥,脚下的木板松动时,林莺娘早有提防,身姿灵巧躲了过去。
只是这方寻雁,本就跟着林莺娘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脚下。
这一个没提防,一脚就踏空跌了下来。
她也不会水,在湖里扑腾。
“救——救救我——”
她死命挣扎间看见谢子慎,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抓住了他,不肯松手。
谢子慎被她拉得直往下坠。
他不想救方寻雁。
本想着丢开她,自己偷偷跑了,不叫人知晓,却没想叫岸上的林莺娘瞧见。
她大声嚷嚷。
“是谢三公子吗?”
她一下就捅破了谢子慎的身份。
心急如焚喊他,“谢三公子,快,快救救方姑娘——”
这样大的阵仗,有靠得近的宾客们都过来瞧热闹,自然皆听见了林莺娘的话。
这下谢子慎不得不救。
他硬着头皮将方寻雁拖上岸。
姑娘一遭落水,吓坏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湿透的衣裙紧紧贴着她身子。
“还愣着干什么?”
成安公主连忙吩咐,“还不快给方姑娘披件衣裳。”
很快就有宫婢拿来衣裳给方寻雁披上。
成安公主瞧见,自然在场的宾客都瞧见了。
那方寻雁可是尚在闺中未出嫁的姑娘,就这般浑身湿漉漉的,叫谢子慎从湖里救了上来。
而且上岸的时候,姑娘惊惧太过,两条手臂都牢牢搂着谢子慎的脖颈,上岸之后才松开。
孤男寡女,湿身紧紧贴在一处,还叫众人瞧见。
宾客中隐隐开始有窃窃私语。
“那是哪家的姑娘?”
“她呀,就是方才在席上的那位,京兆尹家的姑娘。”
“原来是她家啊!”
有熟识她家的高门贵妇低声掩唇道:“我之前听说她家有个姑娘正在和礼部侍郎的公子相看,两家有意定亲,不会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