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泽府,清溪县。
县城外白云寺中的僧们又咚咚敲起了晨钟。
明经院的大师傅在大雄宝殿里讲着经。
虽是平平无奇,但这师傅出家前乃是大景军中的游击将军——一位开窍境强者。
诨名司马金龙。
为此好些僧众来听他的佛理,想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无比殊胜。
——
城北街巷狭长。
一袭黑衣的吴仁安行走其间。
面容隐于黑暗,唯有那双眼睛。
泛着幽幽的赤芒,如鬼火游荡。
“十步之内,当有生人气息。”
吴仁安喃喃自语,鼻翼微张。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与生气。
果然,前方柳巷深处。
一名青楼女子正扶墙踉跄而行,醉态可掬。
那女子面若桃花,娇喘微微。
却未察身后杀机暗涌。
“你为何独行夜路?”
吴仁安声音阴冷,忽现女子身后。
那女子惊呼一声,转身欲逃。
却已被吴仁安点住穴道,软倒在其怀中。
“此物甚佳,足可炼功三刻。”
吴仁安将女子扛上肩头,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
街角处,一名青衣妓女携一醉汉摇摇晃晃走来。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足下一点。
身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
“何人?”
那妓女惊呼一声,还未看清来人。
便觉颈后一痛,顿时昏迷过去。
醉汉也未及反应,便被吴仁安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春风楼的人,甚好。”
吴仁安冷笑一声,将二人扛起,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
“娘子,又有两个。”
吴仁安将二人放下,轻声道。
月如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相公近日寻人甚勤,想必功力大进。”
吴仁安点头。
“已至第三层,气血充盈,体力倍增。若再有十百人血,当可一举突破至第六层,开辟气海。”
月如轻抚吴仁安脸颊。
“相公但去寻人,妾身在此准备一切。”
吴仁安心中一暖,握住月如的手。
“娘子如此相助,夫岂能懈怠?待我再去寻些来。”
吴仁安如黑影般在城北穿梭。
凡是落单之人,皆被他悄无声息地掳走。
不论是行色匆匆的商贾,还是巡夜的更夫,甚至是白鹤武馆外练功的弟子,无一幸免。
短短半日,仁安堂的后院已关押了十数人。有青龙帮妓院的姑娘,有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有无生教和武馆的弟子。
这些人被点住穴道,如木偶般跪坐在院中,眼中满是恐惧。
晨光微露,仁安堂后院,血腥气息刺鼻。
月如身着素裙,牵着一头老毛驴。
驴拉着一方石磨,在院中缓缓踱步。
石磨下,隐有人影蠕动,血水涓涓流出。
顺着院中石板的缝隙,汇入中央的一方石池。
“娘子,可有新客?”
吴仁安从内室走出,双目赤红,发丝已有斑白。
他虽面容憔悴,却气息凛然,每一步落下,似有气浪涌动。
月如回眸一笑,面容依旧清丽。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相公尚嫌不足?自昨日至今,已是第十一人了。”
月如轻叹,却不见丝毫怜悯之色,反而有种奇异的兴奋。
“这磨下的,乃是青龙帮的一个龟奴,肉皮甚韧,磨得慢些。”
吴仁安走至石池旁。
俯身以手掬起一捧血水,仰首畅饮。
他喉结上下滚动,似饮甘露。
面庞上现出一丝满足之色。
他体内的《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受到鲜血刺激。
开始疯狂运转。
一股炽热如火的气流在他体内流转。
与阴寒刺骨的黑气交织融合。
“啊——”吴仁安仰天长啸。
身上气势陡然增强。他盘膝坐地,闭目运行周天。
周身散发出红黑交替的诡异光芒。
月如见状,更加卖力。
一个接一个地将被掳来的人推入石磨之下。
鲜血如注,将整个院落染成猩红色。
她神情专注,宛如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
时光荏苒,日暮西垂。
当最后一人被碾成血浆。
整个后院已如人间炼狱。
血腥味弥漫四周,院中的土地被鲜血浸透。
散出腥臭的气儿。
吴仁安睁开双眼,眼中红光闪烁。
他感觉体内气息充盈,如大江奔腾。
已然接近第六层的巅峰。
“娘子,再有一步,我便可踏入气海境。”
吴仁安兴奋道。
月如赞许地点头,正欲言语。
却听院门处传来一声轻笑。
“吴师弟果真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如此之快。”
只见一人手提一人,缓缓步入院中。
来者正是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而被他拎着的,赫然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陆济世。
吴仁安见状,身形一闪,已立于陈景和面前。
他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大师兄何故造访?又为何伤了师父?”
陈景和嘴角微扬,毫不在意地将陆济世放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见满院血腥。
不禁感叹道:“吴师弟天生便是无生教中人,如此手段,连我也自叹不如。”
吴仁安面色一沉。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为何伤我师父?”
陈景和轻笑。
”师父欲杀我,我不过是自保罢了。念在他是我的师父,我已为他处理过伤势,饶他一命,还不知足?”
陆济世目睹满院的血腥场景,再看已面目全非的弟子。
心如刀割。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
“仁安…你…为何…如此?”
陆济世声音虚弱,眼中满是痛苦与失望。
吴仁安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被嗜血的欲望淹没。
他冷冷道:“师父,弟子不孝。但此乃大道,若不如此,永远只能低头做人。”
陆济世闻言,气血翻涌。
一口鲜血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陈景和见状,哈哈大笑。
“今日前来,一是带你师父见你最后一面,二是想试试你的功力。”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吴仁安。
“如今你也已快突破气海境。若你能胜我一招,我便许诺,从此再不以你妻子相威胁,且整个阳泽无生教,都不会打扰你和你妻子的生活。敢否一战?”
“月如?”
吴仁安闻言,目中寒芒乍现,声音冰冷。
“你敢威胁我妻子?”
体内的两股邪功瞬间暴动。
红黑交织的内气如江河般奔涌。
吴仁安的身形骤然拔高,双眼已全红。
双手不由自主地化为鹰爪状,指尖泛着冷光。
“好啊…好啊…今日便一决胜负!”
吴仁安声音沙哑,如两人同时说话。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到外面去吧,这里太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仁安堂外的大街上。
月如扶着昏迷的陆济世,跟随在后。
她内心焦虑,却强自镇定,相信丈夫能够战胜对手。
月色如水,洒落人间。
大街上行人稀少,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开始。
陈景和站在街道中央,身上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他的身形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小师弟,请!”
陈景和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仁安二话不说,身形如电,直扑陈景和。
他的双手化为鹰爪,指尖泛着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好快的爪功!”
陈景和赞叹一声,身形轻轻一晃。
便避开了吴仁安的致命一击。
吴仁安不退反进,一招落空后,立即变招。
鹰爪如影随形,连环出击,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陈景和应对从容,身形飘忽,宛如鬼魅。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既不显得仓促,也不失优雅。
“师弟功力不凡,但招式太过狠毒,反而失了灵性。”
陈景和边战边评点,语气平静。
似乎全然不把吴仁安放在眼里。
吴仁安被激怒,体内两股邪功更加疯狂运转。
他的动作越发凶悍,鹰爪划过空气。
发出尖锐的声响。
“嗤!”
一声轻响,吴仁安的鹰爪终于找到了机会。
直接穿透陈景和的胸膛。
“得手了!”
吴仁安心中一喜,却见陈景和面不改色。
反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见陈景和胸口的伤口处,涌出无数细小的藤蔓。
如活物般缠绕着吴仁安的手臂。
那些藤蔓迅速生长,转眼间已将吴仁安的整个手臂包裹。
陈景和冷笑一声:“师弟天真。”
吴仁安大惊,急忙抽手。
却发现那些藤蔓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体内邪功运转。
红黑交织的内气涌入手臂,试图烧断那些藤蔓。
“噼啪”声中,藤蔓被烧断,吴仁安总算挣脱。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扑向陈景和。
这次双手齐出,攻势更加猛烈。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轻轻挥舞。
周身幽光大盛。
街道两旁的树木突然疯长,无数根须和藤蔓从地下穿出。
似灵蛇般袭向吴仁安。
吴仁安一边闪避,一边强行突进。
他鬼魅如影,在藤蔓间穿梭自如。
每当藤蔓即将缠住他,他体内的邪功便会自动护体,形成一层红黑交织的气罩。
两人的战斗越发激烈,周围的景物纷纷被摧毁。
街道两旁的房屋倒塌,树木连根拔起,一片狼藉。
吴仁安的鹰爪凶悍残忍,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陈景和的藤蔓诡异多变,仿佛无穷无尽。
“轰!”
一声巨响过后,整条街道已被夷为平地。
月如抱着陆济世躲在远处,目睹这一切,心中既骇然又振奋。
陈景和站在废墟中央。
却是身形完好,气息平稳。
吴仁安则气喘吁吁,衣衫褴褛,但眼中的战意更加炽热。
“师弟天赋异禀,若再修炼几年,或可与我一战。”
陈景和淡淡道,“今日一战,你败了。”
吴仁安不服:“再战!”
陈景和与吴仁安对峙于废墟之中。
二人皆气息紊乱,衣袍破碎,然目光依旧炯炯。
“师弟,我观你气血已竭,何不认输?”
陈景和负手而立,言语虽客,眼中却尽是戏谑之意。
吴仁安喘息不止,体内《夜叉噬魂功》与《血煞真功》两股内气翻涌。
如大河般相互冲撞,令他痛楚难当。
他知晓自己尚差一步便可突破气海,然目前却难敌陈景和。
“认输?我的命虽然贱,却也不愿葬于你手!”
吴仁安强撑残躯,凝神聚气。
双目赤红如血,发丝随风飘荡,几缕白发在夕阳下分外醒目。
陈景和闻言,哂笑道:“既如此,便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诡'。”
话音方落,陈景和周身骤然涌现幽绿光芒。
身形竟在须臾间扭曲变异。
其双臂延展如树枝,肌肤龟裂似树皮,十指化为尖锐木刺。
更诡异者,其胸腹剖开一道裂缝。
内中竟现出无数蠕动的枝蔓,如活物般颤动,令人毛骨悚然。
“此…乃何物?”
吴仁安目瞪口呆,平生未见如此怪状。
陈景和已不似人形,声音亦变得沙哑扭曲:“此乃无生教至高秘法,《木化生》,得'诡'之精髓,可役使万物,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大骇,却也暗自激发体内邪功。
霎时,其双手化为鹰爪,指尖锋利如刃。
血色内气自掌心涌出,缠绕指间,形如火焰。
“噫!”
陈景和一声怪叫,体内木枝蔓延而出。
似千手观音般向吴仁安袭来。
吴仁安不退反进,身形如电。
借着《夜叉噬魂功》的轻身法门,在繁密的枝蔓间穿梭闪避。
目光锐利,止“”寻找着突破口。
“有戏!”吴仁安心中一喜。
瞅准陈景和胸腹间的缝隙,双爪齐出,直取其要害。
陈景和似早有所料,枝蔓忽然回缩,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
然吴仁安双爪之势已成,如千钧之力,不可阻挡。
“咔嚓”一声脆响。
吴仁安双爪竟生生撕开那木质防御,直插入陈景和胸腹。
“得手!”
吴仁安心头大喜。
体内两股邪功骤然运转,炽热与冰冷的内气如江河决堤。
源源不断地注入陈景和体内。
“嘿嘿…”
陈景和非但不惧,反发出诡异笑声。
吴仁安心中一凛,急欲扯出其内脏。
却感掌中触及之物,尽是坚硬如木的奇异质地,哪有半点人体内脏的柔软?
“师弟,你太天真了。”
陈景和双目放光,周身木质化更甚,“吾已非人,何有内脏可言?”
言罢,陈景和身上猛然生出无数藤蔓,如毒蛇般缠绕住吴仁安四肢。
吴仁安欲退,却见地面骤然涌出数十根粗壮巨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四肢、腰腹钉住,动弹不得。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鲜血顺着巨木渗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陈景和收起大部分藤蔓与巨木,缓步走到被钉在地上的吴仁安面前。
却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师弟天资不凡,修行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陈景和俯身,轻言细语,宛若诉说情话,“你的鹰爪之术凶猛狠辣,内功亦属上乘。然修行之道,非朝夕可成。你虽进境神速,却终究火候未足,尚不及我。”
吴仁安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些巨木似有灵性,越挣扎,钉得越深,痛楚也愈甚。
“你若愿拜入无生教,我可传你更高深之法门。”
陈景和循循善诱,“何必守着那点微末道行,自取其辱?”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目光坚毅,望向不远处守护着陆济世的月如。
他心中暗道:“月如,我若今日殒命,愿汝带着师父远走高飞,莫要为我报仇,以免枉送性命。”
陈景和见吴仁安不言,以为其已然绝望。
更加得意:“师弟,认命否?”
吴仁安忽然闭目,心神沉入体内。
吴仁安默运心法,将近日残杀数十上百人的“罪值”尽数投入《血煞真功》。
霎时,他感觉无数冤魂环绕身侧,发出哀嚎悲鸣。
然而,这些冤魂刚一接近,便被他心中的恶念如饕餮般一口吞下。
“轰——”
一声巨响在吴仁安体内炸开。
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血煞真功》终于突破了第七层,无尽的磅礴内气在丹田处汇聚,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气海境!
然而,令吴仁安惊喜的是,他的修为并未停滞于气海境初期,而是一路飙升,直达气海境中期。
体内黑红两色内气交织融合。
如阴阳相济,水火相容,最终融为一体,形成了全新的功法——《血煞噬魂功》!
“陈景和,你且看好了!”
吴仁安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陈景和猛然察觉不对。
急忙后退,然为时已晚。
只见吴仁安周身散发出黑红交织的奇异光芒。
那光芒所过之处,藤蔓尽皆碎裂,钉住他的巨木也如朽木般被扯断。
“不可能!”
陈景和失声惊呼,“你怎会如此快便突破气海?”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陈景和面前,一爪直取其咽喉。
这一爪迅疾如电,势大如雷。
隐隐含着新融合的邪功之力。
陈景和仓促应对,欲以藤蔓抵挡。
却见那藤蔓在接触吴仁安内气的刹那,便如遇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
“噗”的一声,吴仁安的鹰爪穿透陈景和的咽喉,带起一蓬黑雾。
陈景和的身体竟如烟云般散开,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久久不能聚拢成形。
黑雾中传出陈景和的声音,不见惊慌。
反带着几分赞叹:“有趣…有趣!师弟果然非凡俗之辈。既与师弟一战,甚好。我承诺不再打扰师弟与其家眷,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言罢,那团黑雾忽然向下沉去,与地上的巨木藤蔓融为一体。
随即腾空而起,冲破云霄,消失不见。
“仁安!”月如见状,连忙扶着昏迷的陆济世奔来。
吴仁安依然伫立在废墟之中。
止望着陈景和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内气,心中既喜且忧。
喜者,修为大进,一举达到气海境初期,实力今非昔比;
忧者,为突破境界,他杀戮无数。
月如来到吴仁安身旁,握住他的手。
柔声问道:“相公,你的身体可有恙?”
吴仁安回过神来。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微微摇头:“无妨,只是…”
“夫君何故犹豫?”
月如紧握吴仁安的手,“妾身已言,无论夫君行何种道,妾皆相随。”
吴仁安长叹一声,目光复杂。
“今日之变,乃我毕生未见。陈景和之术,诡异莫测;而我的功法,已入魔道。日后路在何方,我亦未知。”
月如坚定地望着丈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皆为自利而活,相公何须自责?但求夫妻二人平安相守,不负今生,足矣。”
吴仁安望着妻子美丽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他轻抚月如的脸颊,柔声道:“有卿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