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所长就怕镇领导会插手案件,但他万万没想到,领导不仅要插手,还把“破坏改革开放”这么大的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
他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四个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睛盯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着。
现在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目前还在严打,私设刑堂,故意伤害致人轻伤,至少判三年起步。
如果他不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处理,那将来受处理可能就是他;可要是管了,又会被安上“破坏改革开放”的罪名。
这个案子,表面上看是周亮父子,与陈凯华父子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却是陈凯华和长子陈领之间的矛盾。
陈家父子闹僵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关键在于这爷俩背后的人!
陈凯华的堂姐夫,刘先志是老红军,还是县团级的老公社书记,德高望重。他的表弟就是现任县长。
而陈凯华的儿子陈领,管刘先志叫姑父,刘县长则是他的表哥。
双方的关系是一支血脉,难分伯仲。
现在最关键的,要看刘先志老先生屁股坐哪一边了?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刘先志夫妇,对堂侄陈领特别偏爱。这从他去东坡乡要人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陈凯华去要人的时候,竟然被刘家赶出家门。
由此可见,刘家人更倾向于陈领,而不是他的老子陈凯华。
如今的陈凯华,据说正在和港商洽谈水泥厂的合作事宜,董镇长不想处理他,也在情理之中。
于今的情况,就像是神仙打架,却让他这个凡人来当裁判,他真是左右为难,横竖都讨不到好。
正常办案吧,会影响招商引资,得罪镇领导。虽说他的直属领导是县公安局,但也有配合镇政府工作之责。
要是对犯罪分子不管不顾,陈领这边追查起来,那就是徇私舞弊、包庇嫌疑人,至少也是渎职罪。
当下最要紧的,是怎样让自己摆脱困境,避免遭受牵连。
真没想到,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被夹在陈家父子中间,像个夹心面包一样难受。
他放下腿,点燃一支烟,思考着如何权衡利弊。等会儿去见董镇长,也好有个应对。
尼古丁的刺激,让梁所长眼睛突然一亮:孩子哭了就推给妈妈啊!自己怎么给忘了?
把问题反映上去,让局领导来决定,不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嘛?
然而,他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若是一遇到困难就向领导推,那还要他这个派出所长干什么呢?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梁所长走到门口喊道:“小赵,接一下电话。”
工作中,有些电话是不能接的,这时候,就需要有人代劳。
赵警官跑了进来,梁所长交代道:“如果是董镇长打来的,就说我去镇政府了。”
“喂……”
不一会儿,赵警官放下电话,说是董镇长打来的。梁所长二话没说,大步朝镇政府走去。
起风了,刚刚从温暖的房间里出来,直冻的他头皮发麻,大脑似乎也更活跃了。
刚才自己真是钻进了牛角尖了,其实,还有第三种解决方案,自己竟然给忘了。
县医院里。
“妈,住院费我爸那边交了没有?”陈领问道。
把人打成骨折,按理来说,陈凯华父子,至少应该负责医疗费用。
不过,陈家父子在大崖村一向蛮横,他也拿不准了。
“你爸那一家人,除了你妹妹玲玲,谁也没来看过!”
还好,岳母这次没再骂人,刚才老太太骂人的时候,嘴角都泛起了白沫。
他说的玲玲,是陈家的小女儿,也就是陈领的小妹,名叫陈玲玲。
这姑娘今年十九岁,心地善良,在陈家,她是和大哥关系最好的一个。
小丫头学习成绩优异,正在省城读大学。此次回家,是因为听闻家中发生变故,特意赶回来探望的。
陈领心里清楚,陈家人气焰嚣张,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嚣张到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
按照常理,把人打伤了,就应该积极主动地赔偿,最起码要先把住院费给交了。
这样做,一来可以换取受害人的谅解,二来也能让人家不再追究责任。
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对方的底线了!
陈领恨得咬牙切齿,心中暗暗发誓,一旦让他找到亲生父母,陈凯华的罪行,就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必须让他牢底坐穿!
当然,按照他现在的处境和地位,不过是叫花子咬牙——穷发恨而已!
陈领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把住院费交了。”
在那个时候,医院还没有把治病当成一门生意来做。所以,短暂的欠费,并不会导致停药。
岳父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老丈人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一辈子都是地里刨食。就算再过三十年,他也绝对不会做生意挣一分钱。
周小飞呢,做事不懂圆滑,为人太过实在。上一世,带着两个外甥女,打了一辈子零工。
“陈哥,暂时不用了,我已经帮忙垫付了。”郑元山站起身来,让陈领坐下。
这麻烦可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哪能让别人出钱呢!
陈领赶忙掏出五百元钱,说道:“元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的话,你再垫上。”
听说,郑元山和小姨子周小佟关系挺不错的。可要是连恋爱关系,都还没确定下来,就让郑家出钱,那也太丢脸了。
他是女婿,得维护老丈人的面子。
“这可使不得,你现在正需要钱呢,我家里暂时不着急用!”郑元山不肯收钱。
经过几番推让,郑元山最终还是收下了这笔钱。
“咣当”一声,门开了,门外闯进来三个人,都是陈领的小兄弟。他们都和周小飞年龄相仿。
“陈哥,你回来啦。”胖子喜笑颜开。
鼻涕和二毛也纷纷打招呼。
“下雪了?”陈领问道。
三个小伙子头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沾满了洁白的雪花。
病房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能见度不足十米了。
糟糕!陈领心想,照这样下去,他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下这么大的雪啊?我得赶紧回去!”周长荣心急如焚,风风火火地就往门外跑。
“妈,到饭点了,吃完饭再走吧!”陈领在后面喊着。
老太太头也不回,挥了挥手,“咚咚咚”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