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委家属院,中心小楼。
梅子珍摸索着从储藏间出来,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厨房的桌子上。
看不见的这些年里,她的嗅觉和触感很好,所以做什么基本也不会出错。
“李婶子,就用这根人参煲鸡汤。你还记得人参乌鸡汤怎么做的?”
李婶子正在忙着泡发燕窝,闻言洗了手,这才回过头来。
一看那盒子,顿时惊叫起来。
“夫人,这可是那根长白山人参啊!之前您不是说等先生在的时候,炖了全家人一起喝吗?”
梅子珍笑着坐餐桌旁边。
“我说是那么说,也不一定真的要那么做。”
“这人参虽然好,也不一定非要给他留着。他可不缺吃这个。”
“那倒也是。”
李婶子笑了笑,把人参连同盒子一起接过来。
程中鹤身边有专业的营养师,该补什么,吃什么,他们都有把握的。
“夫人,还是您宠女儿和女婿呀!”
“这长白山人参可是珍贵呢,跟这乌鸡一炖,难得的好东西啊。”
“那可不是,要不是那俩孩子,我还真不舍得拿出来。”梅子珍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柔的笑。
“他们也真是的,到底还是年轻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可不能不管他们。”
想到昨天中午刘通接的那通电话,李婶子笑了。
“夫人,你怎么知道他俩人在外面住?要今天下午才回来。”
梅子珍笑了一下。
“这不难猜。他们两个新婚不久,镐峰马上要上学了,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自然难舍难分。”
“俩人跟我住在这里,总觉得放不开。”
“来的头天晚上,只怕两人就按耐不住了,昨天出去了,还能再回来?”
“不过呢,镐峰明天要去学校了。娇娇不可能由着他胡闹,今晚准回来。”
说着,她温柔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一种回忆的神情。
“想当初我和中鹤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
似乎是觉得没有什么准确的词形容这话,她顿了一下,才又接了话。
“....那时候我还年轻呢,才20来岁,比娇娇大了一点。”
“中鹤他年纪就要大一些,有30出头了吧?”
“刚结婚的时候,那柔情蜜意,哈……”
“别看中鹤是个冷俊的人,但在情感上,他很愿意投入。”
“哪怕是后来有了娇娇,那感情也从未像别的夫妻那样减退,直到……”
她抿了抿唇,脸色忽然显出几分怅然。
“直到娇娇丢了,我疯了,一切就都变了。”
“...那些年,确实是太苦了他了。”
“这一生,算我欠他良多....”
听到这番话,李婶子也不免唏嘘。
自打被程中鹤请到家里来照顾梅子珍,这都快20年了。
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她自然所知不少。
在她看来,梅子珍和程中鹤可真是命苦。
用文化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甜蜜一时,盛极而衰。
就像乍然开放的昙花,乍然又落了。
这近20年的时间里,为了丢失的女儿,两人所受的苦,所遭的罪,连她这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觉得心酸。
身在其中的两人,不知道有多凄苦。
在一般人看来,孩子掉了,确实是不幸。但两人还年轻,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可在两人看来,丢失的孩子是两人爱情的结晶,是生命中无法磨灭的。
两人又是极度重感情之人。
一朝放不下,就越来越放不下了。
一晃就是近20年。
不过现在好了,终于有了罗文婧。
虽说她知道罗文婧的身世可能有些不明朗,但是既然先生都认准了。
还让她一定也要这样认为,她也觉得挺好。
至少梅子珍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彻底走出来了,又渐渐的像个人了。
想到此,她连忙出声劝慰。
“夫人不必再怀念过去,娇娇小姐这不是找到了吗?以后就都好了。”
梅子珍也跟着笑。
“是啊,以后就好了。”
“现在想想,有他们两个,我这个当妈的还算没有白活。”
“我要让娇娇和镐峰加倍幸福,也算是弥补了我和中鹤的遗憾。”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发起呆来。
神情渐渐的不如之前那般欢快。
李婶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
“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梅子珍愣怔了半晌也不回她,却忽然问了一句。
“李婶,你觉不觉得娇娇和镐峰跟我和先生很像?”
李婶子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本心连连点头。
“像啊,简直太像了。”
“娇娇小姐就跟您一样漂亮,连性格也一样,爽利,大胆,又能软的下来。”
“徐副团长又有点像先生,都是那般出众,年纪轻轻就功勋累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梅子珍默默听着,良久才又开了口。
“不知为何,最近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初……”
她动了一下,不聚焦的眼神突然有些无措。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当初我快要生娇娇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心惊肉跳的,后来就真的出事了。”
李婶子以为梅子珍是担心罗文婧和徐镐峰生了孩子之后,也会重蹈覆辙,连忙劝慰。
“夫人,您不用担心的。娇娇小姐怀孕生孩子总是在军医院那边。”
“如今京都安定,不像过去,一定不会出事的。”
“等娇娇小姐把孩子生下来,就到家里来调养,这里里外外都有人站岗,孩子不会有事的。”
梅子珍却是连连摇头。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不想他们跟我和中鹤一样的结局。绚烂至极,一朝就....”
李婶子觉得不妙。
梅子珍的状态很不对劲,她连忙又说好话劝解。
“夫人,您真不用那么担心。以先生如今的身份地位,娇娇小姐和徐副团长不会不好过的。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不打紧。”
梅子珍却仍旧摇头。
“他有他的难处,名誉地位是倚仗,也是枷锁。”
“当初我失去娇娇的时候,他堂堂军长不也束手无策吗?害我娇娇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在乡下被人欺压打骂……”
说着,她突然从椅子上起身,开始往客厅走。
李婶子怕她摔着,连忙在身侧扶着。
“夫人,您慢一点,您想要什么,我帮你拿呀。”
“报纸,给我近期的报纸!”梅子珍神色有几分慌乱。
大概是想到自己看不见,她连忙抓住了李婶子的手。
“你帮我读报,特别是头版头条的大事情。”
“我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