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婧抬头,对上一张略显僵硬的笑脸。
是刚刚在考试院遇到的那个姓郝的男人。
她实在觉得奇怪。
这男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出于礼貌,她还是笑了一下,说了一声“你好”。
“同学好。我叫郝云行。”郝云行扯着唇笑。
人家都自报家门了,罗文婧也不好不懂礼数,也只好说了自己的名字。
郝云行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边,时不时地瞧他一眼。
罗文婧觉得尴尬。
她试探着站起来。
“郝叔叔,要不您坐我这个位置?”
“不不不,你坐,我就这里站着。”
郝云行说着,站得更挺拔了。
好像在说,别看他年纪大,但不需要坐。
罗文婧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一堆座位。
“郝叔叔,那边不是有空位置吗?”
郝云行继续扯着唇笑,“我不爱坐,喜欢站着。”
罗文婧忍住让自己没翻白眼。
她真想说一句,你站归站,但别站在我面前呀。
这一身的上位者气息,真的压迫到她了。
可能是觉得两个人有些熟络了,郝云行突然就问起话来。
“文婧小同学,你是坐这趟车回家吗?”
“嗯。”
“你是家中的老大?”
“不是。”
“你上面还有哥哥和姐姐?”
“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四个妹妹。”
听到这句话,郝云行扯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去。
眼神中似乎还带了几分失望。
“哦,这么多孩子?”
“嗯,父母生的多。”
郝云行的脸色更黯淡了。
“你家中父母是做什么的?”
“什么也没干,是农民。”
这话一出,郝云行的神色似乎一亮。
他突然看向罗文婧,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多大了?”
这个时候,罗文婧其实已经心里有底了。
郝云行在找一个女孩子。
可惜明显不是她。
罗文婧没做掩饰,便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说了。
“那也就是说刚满19岁。”郝云行明显有点紧张起来。
“嗯。”
罗文婧能感觉到,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突然就犹豫起来。
好半晌,他终于又问了一句。
“文婧同学,我想问你一个私密的问题,可以吗?”
知道对方所求是什么,罗文婧没什么好提防的,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您说,只要不是很为难,我都会告诉你。”
郝云行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你是你父母的亲生孩子吗?”
罗文婧怔了一下。
王民霞是她亲妈,但这人问的却是亲生父母。
可见要找的人真不是她。
私生女这种事情就不必广而告之了吧。
她点了点头。
“是亲生的。”
“哦。不是抱养的?”
“不是。”
“哦。”
郝云行不想再问下去了。
失望涌上他的心头。
又是一次错误的打探。
看来这样大海捞针的法子是真的不行。
可是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程中鹤就给了他一张孩子刚出生时候的照片。
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没有想到这世界上眼睛相似的人会这么多。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感觉到罗文婧正过来,他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真是对不起了,文婧同学。”
“没关系的。”罗文婧表情淡然。
前世她见过很多个四处寻找被拐卖孩子的父亲或者是母亲。
虽然不能够感同身受,但也能够理解他们丢失孩子后的痛苦。
也许是觉得罗文婧很好说话,郝云行渐渐有些放松下来。
不知怎么的,他破天荒地讲起了自己找人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
就是主人家住医院,保姆抱着孩子去外面,临时想要上厕所,便把孩子给了别人。
出来时,帮忙抱孩子的人不见了。
孩子也不见了。
“从小就被抱走,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也只能用这种法子,看见差不多的,就上前去问。”
郝云行说着,感觉身上的压力有点微微松懈。
罗文婧理解的点了点头。
“这么长时间了,只怕不好找,一张刚出生时候的照片,实在不能当作什么线索。”
“是啊。”郝云行也叹了一口气。
“我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可也是没有办法。”
“那孩子的母亲哭了18年,眼睛都哭瞎了...”
罗文婧心中一动。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王民霞。
同样都是母亲,为什么别人的妈妈会因为丢失了孩子哭上18年。
而自己的妈妈,却要整天骂她。
恨不得将她身上所有的价值都榨干。
见她不说话了,郝云行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
平生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说起这么多。
真是怪了。
这时车子到了中心广场,他跟罗文婧打了一声招呼,转身便下了车。
初春的风夹着一点点凉意,但很柔和。
一下子就吹散了他心头的烦躁。
他撇了撇唇,对今天的自己有些不屑。
“你也真是急疯了!”他对自己说。
怎么能不急呢。
他随即又想。
昨天,程总司令又带着夫人去医院了。
医生说,梅夫人的眼睛可能保不住了。
再继续哭下去,眼球可能还会发生病变。
到时候说不定连眼珠都得摘除了。
他焦躁地把军装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解开,让风把身子吹得更凉爽些。
但随即想到这是在大马路上,便又将扣子给系上了。
下意识的,他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照片。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刚刚那个叫文婧的女孩子真的有点像,特别是这双眼睛。
不但跟照片上有点近似,好像跟程总司令也有点相似呢。
没想到人家有亲生父母。
想想也是,家里那么多的孩子。
谁还会去抱别人的孩子带回去养啊。
他叹了一声,调转脚步往干休所的方向走去。
没有找到人,回去让程总司令骂上两句解解气吧。
瞧那一头白发,迟早也得急出病来。
车上,目送郝云行离开后,罗文婧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了。
她回想着郝云行头先说的话,心里也在默默地同情着那位哭坏了眼睛的妈妈。
希望她早点找到自己的女儿吧,太可怜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她是私生女呢?
如果她是被王民霞抱回去的孩子,那该多好。
说不准,她也会有一双很疼她的父母。
正在到处找她呢。
但这种想法只是在心中一闪,她便摇头驱散了。
还是别了。
虽然被人记挂着,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
但骨肉分离的痛苦实在太难承受了。
她不想要。
因为和郝云行的这番谈话,罗文婧回到家属院后的半天里,思绪一直都比较低沉。
有几次她都想要给王民霞打电话。
她想知道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但最后还是按耐住了。
找出亲生父亲,私生女得帽子她就真的戴老实了。
王民霞要是愿意,早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又何必捂的那么死,谁也不知道。
想通这一点后,她便也不再纠结了。
吃了饭后,便继续回去刷题目。
刚开了个头,便听见院门被人推开了。
聂春一身爽利地走进来。
人刚到院中,已经喊了她好几声。
“文婧,你在吗?我来找你说点事情。”
罗文婧迟疑了一下。
聂春嫂子轻易不来,这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