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说的\"秘密通道\",其实是御膳房后墙的狗洞。
\"这叫'窦'!\"她涨红了脸纠正我,\"康熙爷幼时也钻过...\"
我望着那个被杂草半掩、散发着泔水味的洞口,突然理解了小燕子当年的心情。但身后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侍卫的甲胄碰撞声清晰可闻。
\"你先。\"我推了推紫薇,她却突然转身抱住我。旗装上的织金云纹硌得我下巴生疼,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泪水的咸涩。
\"若被抓到...\"她声音发颤,\"就说我挟持了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进了狗洞。三百年前的厨余垃圾糊了我一脸,爬出来时活像个人形臭豆腐。
紫薇却优雅得像是参加宫宴,只袖口沾了点灰。她利落地摘下发簪,青丝如瀑泻下,又从怀里掏出套粗布衣裳:\"换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打扮成小厮模样——敢情这丫头早有准备?
\"每月初一,\"她系着腰带解释,\"我都会备好便装...\"突然噤声,耳朵贴向宫墙,\"正蓝旗的脚步声!\"
我们猫着腰沿墙根疾行。紫薇对皇宫的熟悉程度堪比现代GpS,哪个拐角有侍卫、哪段宫墙年久失修,她了如指掌。
\"小时候常偷溜去...\"她猛地刹住,指着不远处一口井,\"从那儿下去!\"
我探头一看,井壁上竟有铁环组成的梯子。井水在五米之下幽幽泛着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下到一半,头顶突然传来呼和声:\"什么人!\"
紫薇拽着我往下一跳。意料中的冰凉没来——井壁侧面有个半人高的隧道!
\"这是...\"
\"元大都时的暗渠。\"她摸出火折子,\"直通东华门外。\"
隧道里阴冷潮湿,我们的脚步声被放大十倍。紫薇却走得飞快,仿佛走惯了这条道。火光映着她紧绷的侧脸,我突然想起史料记载——乾隆二十三年,紫薇确实\"失踪\"过半个月。
\"以前也逃过?\"
她脚步一顿:\"及笄那年...皇阿玛要指婚...\"火折子\"啪\"地爆了个火花,\"对方是个打死过三房妾室的...\"
隧道尽头被铁栅栏封着。紫薇从发髻里抽出根铁丝,三撬两撬就开了锁——这技能绝对不是在深宫学的。
\"跟小燕子偷学的。\"她像是读到我心思,嘴角翘了翘,\"那丫头还会开九连环锁呢...\"
钻出地面时,东方已泛鱼肚白。我们浑身湿透地蹲在护城河边的芦苇丛里,远处城门刚开,赶早市的农民挑着担子往里走。
\"现在去哪?\"我拧着衣角问。
紫薇眼睛一亮:\"济南!找...\"她突然卡壳,\"找...\"
我知道她想说\"找额娘\",但历史上的夏雨荷早在她入宫前就病逝了。
\"先弄套干衣服。\"我摸出锦囊里最后几枚铜钱,\"再雇辆马车。\"
当铺老板对我递上的翡翠耳坠直咂嘴:\"哟,宫里的东西...\"
\"家姐的嫁妆!\"我赶紧打断,\"老父病重,不得已...\"
紫薇在门外差点踩到裙角——她显然不习惯穿粗布衣裳。老板却盯着她看了半晌:\"这位小爷...手上茧子不对啊。\"
我这才注意到紫薇的指尖——大家闺秀的削葱指,半点不像干过活的。老板的眼神越来越狐疑,我赶紧拽着她逃出当铺。
\"得给你弄个合理身份。\"我打量着早市,\"扮书生如何?\"
最终我们在成衣铺买了最便宜的直裰。紫薇束发戴方巾的样子活脱脱个俊俏秀才,就是行礼时总不自觉想甩马蹄袖。
\"记住,你叫夏雨,我叫欢喜。\"我边啃烧饼边教她,\"咱是徽州来的茶叶商...\"
\"徽州?\"她眨着眼,\"可是...\"
\"你连安徽省都没听过!\"我拍脑门,\"就说歙县!\"
雇马车时又露了馅。车夫要二钱银子,紫薇直接掏了颗金瓜子出来——她荷包里居然真有硬通货!
\"格格随身带这个?\"
\"打赏用的。\"她一脸无辜,\"很稀奇么?\"
我算是明白了,这丫头根本不懂民间物价。那颗金瓜子够买下半支马队,难怪车夫看我们的眼神像看江洋大盗。
出城十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紫薇撩开车帘一看,小脸霎时惨白:\"正黄旗的缇骑!\"
我头皮一炸。清代缇骑相当于特种部队,专抓钦犯。眼看尘土飞扬,我一把抱起紫薇跳下马车。
\"跑不掉的...\"她急喘着,\"他们一人双马...\"
我环顾四周,拉着她钻进路边茶棚。七八个军汉正喝茶,铠甲上还沾着血——刚平叛回来的绿营兵!
\"军爷!\"我扯着嗓子喊,\"后头有人说八旗子弟都是窝囊废!\"
效果立竿见影。绿营和缇骑素来不和,两拨人当即剑拔弩张。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们猫腰溜进竹林。
\"欢喜卿家...\"紫薇跑得钗环散乱,\"你怎知...\"
\"《清史稿》读过。\"我得意地笑,\"乾隆年间绿营和八旗打过群架...\"
她看我的眼神像看神仙。其实我只是个被清宫剧荼毒多年的酒吧老板,但能被她崇拜,感觉还不赖。
傍晚躲进破庙时,紫薇的绣花鞋已经磨穿了底。我正想生火,她却按住我:\"烟会招来人。\"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着她脚上的血泡。我摸出当翡翠耳坠剩的铜钱:\"得买双鞋...\"
\"用这个。\"她褪下腕间另一只镯子——原来她戴了对儿!\"当年太后赏的。\"
我犹豫了。这镯子要是在现代,够在二环买厕所了。但看她疼得直吸气,还是咬牙敲下块玉片。
\"回头给你买十对!\"
她笑着摇头:\"傻话。\"突然伸手碰了碰我额角的擦伤,\"疼么?\"
我浑身一僵。陈爷爷的警告在耳边炸响:别碰历史人物!但紫薇的指尖凉得像露水,轻轻抚过伤口时,我满脑子只有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不、不疼...\"我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明天就能到通州,从那儿坐船...\"
她突然倾身抱住我。旗装下的身躯比现代时更单薄,肩胛骨硌得我胸口发疼。
\"若没有你...\"她声音闷在我肩头,\"我早被指婚给...\"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我虚环着她的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紫薇逃婚改变了历史,那现代的她还会因心悸症早逝吗?
第二天在通州码头,我们目睹了场械斗——漕帮和盐帮为争泊位打起来了。紫薇看得目瞪口呆,我则抓紧买了南下的船票。
\"客官去哪?\"船老大嚼着槟榔问。
\"济...\"我赶紧改口,\"扬州!\"
紫薇拽我袖子:\"不是说去...\"
\"乾隆下周要去济南巡幸!\"我压低声音,\"《东华录》里写的。\"
她眼睛瞪得溜圆:\"你连这个都...\"
\"历史系必修课。\"我得意地挑眉,突然瞥见码头告示栏上贴着海捕文书——画得跟抽象画似的,但\"女扮男装\"四个字格外扎眼。
上船后我们缩在最底层的货舱。紫薇晕船晕得厉害,吐空了就蜷在麻袋上发抖。我摸出最后半块烧饼,她却推开:\"你吃...\"
货舱突然被掀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几个衙役举着火把下来:\"查流民!\"
紫薇一骨碌爬起来,动作太猛又差点吐了。衙役盯着她苍白的脸看了又看:\"路引呢?\"
我暗叫不好。清代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正想编故事,紫薇突然从怀里摸出块木牌。
\"家父乃歙县教谕。\"她声音虚弱却字正腔圆,\"这是...\"
衙役们居然信了!等他们走远,我夺过木牌一看——是块破船板,上面用炭笔画了朵花。
\"官凭印信看多了。\"紫薇狡黠地笑,\"画个差不多的就能唬人。\"
我忽然想起现代时她伪造健康证的事。这丫头,天生就是个诈骗犯料子!
船行三日,紫薇的脚伤好了大半。我们在扬州城外上岸,她指着远处的茶楼突然说:\"那儿!\"
茶楼门口挂着\"陈记\"的幌子。我心头一跳——陈爷爷的祖上?
跑堂的引我们到雅间。紫薇刚坐下就盯着墙上的山水画出神:\"这笔法...\"
\"夏姑娘好眼力。\"屏风后转出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正是郎世宁的手笔。\"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老头怎么知道紫薇姓夏?
道士捋着长须笑:\"贫道俗家姓陈。\"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时空旅行者?\"
紫薇的茶盏\"当啷\"落地。老道却从袖中抖出块龟甲——和陈爷爷那块一模一样!
\"你们被盯上了。\"他在桌上排出六枚铜钱,\"大内粘杆处的人,已到扬州。\"
我猛地想起茶楼外那个卖糖人的——他虎口有长期拉弓留下的茧子。
\"为什么帮我们?\"我警惕地问。
老道笑了:\"家祖有训,夏家血脉...\"突然住口,耳朵微动,\"上楼了!\"
紫薇跳起来开窗,我们顺着排水管滑到后院。刚翻出墙,就听见雅间门被踹开的巨响。
\"去杭州!\"老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找丝绸商沈...\"
一支弩箭\"嗖\"地钉在他耳边。我们没命地狂奔,紫薇的方巾跑丢了,长发在风中舞得像面旗帜。
转过街角,她突然拽我进染坊。靛蓝的大染缸冒着热气,我们屏息蹲在缸后,听见追兵的马蹄声渐近。
\"欢喜,\"紫薇突然小声问,\"若回不去现代...\"
\"那就开个酒馆。\"我捏捏她冰凉的手,\"你调酒,我算账。\"
她眼睛亮起来:\"还卖冰淇淋么?\"
\"管够!\"我刚说完,染坊大门就被踹开了。透过靛蓝的雾气,我看见至少十把出鞘的腰刀。